离得最近的纪纤纤、魏昳一家最先到了澄心堂。
招待男客是魏曕的事,殷蕙引着纪纤纤与孩子们来了后院。
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跑闹,妯娌俩坐在美人靠上说话,纪纤纤稀奇地对殷蕙道:“殷老都快六十了吧?瞧着可真够硬朗的。”
通常年纪大的人都会驼背,可她刚刚看到的殷墉,身形修长挺拔不输年轻人,更是不见任何佝偻的迹象,若不是头发灰白,从后面哪里看得出是位老者。
殷蕙引以为傲,笑道:“过了年才六十呢,老爷子年轻时也学过功夫,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着,所以硬朗。”
祖母还在世时,经常自夸她嫁得好,男人有财有貌还专情,不像别的富商,外室小妾养了一堆。
纪纤纤细细打量殷蕙几眼,笑了:“别说,你跟老爷子真有几分像的,你们殷家啊,不愧是燕地首富之家,男才女貌,包括你那过继的弟弟,瞧着也是一表人才。”
她没有捧殷蕙什么,完全就是实话实说,今日是七郎的好日子,纪纤纤也该说点招人听的。
渐渐的小辈们都到齐了,女眷在后院,男客在前宅。
士农工商,商人身份虽然低贱,但谁又不爱银子,所以除了一些权贵之家,大多数人对待有钱人,不说巴结奉承,也会客气几分。
殷墉又不是普通的有钱人,他是燕地首富,本朝有名的富商,本身走南闯北,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
魏旸自诩身份,表面礼遇老爷子实则端着架子。
魏昳有样学样,心里也没把殷墉当回事,除了羡慕殷家的银子。
魏曕本来就是个话少的,待殷墉与兄长们差不多。
老四魏昡就不一样了,他敬佩殷墉的才干,也向往殷墉走南闯北的经历,行礼过后就坐在殷墉身边,像个自家孙辈那般询问起他听说过的有关殷墉的奇闻异事来。殷墉呢,虽然处在五位皇孙之间,他也泰然自若,仿佛只是来了普通的姻亲之家做客,别人客气他也客气,魏昡真诚求教,他也便摸着胡子,笑眯眯地讲了起来。
老爷子说话自有一番风采,哪怕谈及吃吃喝喝也引人入胜。
不知不觉,厅堂里其他人都安静下来,认真地聆听着。
魏曕坐在旁边,目光落到殷墉身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老爷子。
不知为何,殷墉的泰然与亲和,竟让他想起了京城里的皇祖父。
都是百姓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只是皇祖父更尊贵更威严,殷墉更多的是儒雅平和。
故事讲了一段又一段,燕王与他的妻妾们到了。
众人忙去迎接。
殷墉带着殷阆,走在五位皇孙后面。
燕王的视线却直接越过几个儿子,落到了殷墉身上,惊喜地走过来,笑容关切地道:“多年不见,老太公身子可还好?”
从姻亲关系上殷墉是他的父辈,年龄上,殷墉大他十四岁,勉勉强强也能算上父辈。
殷墉笑着行礼道:“托王爷的福,边关太平,我等百姓也能安枕无忧。”
这马屁拍得自然又高明,燕王大笑三声,扶着殷墉的手臂朝厅堂去了,恐怕他的亲岳父徐王妃的父亲镇国公来此,待遇也不过如此。
世子爷魏旸错愕地看着这一幕,父王前阵子才因为老三要请殷家而把老三骂哭了,今日怎么?
对了,父王素来礼贤下士,私底下再不喜,场面上怎么都要摆出贤王的姿态。
这么一想,魏旸反思了一番自己的态度,接下来对殷墉也十分礼遇起来。
宴席上宾主尽欢,到了吉时,乳母抱着七郎出来了,请家主赐名。
燕王抱着自己的小乖孙,带着身为祖父的期许道:“五郎名衡,衡为中平正道,七郎就叫循吧,顺承正道,循善循美。”
众人纷纷点头道好。
魏曕行大礼道:“谢父王赐名,儿子一定教好他们兄弟。”
燕王点点头,对魏旸、魏昳道:“不止老三,你们也都多花些心思在孩子们身上。”
魏旸、魏昳齐齐道是。
殷墉站在一旁,想到燕王如此多的儿孙,心里是真的羡慕啊。
.
宴席结束,殷蕙本想留祖父多坐坐,没想到祖父却被燕王请去勤政殿说话了,魏曕、殷阆也都跟了过去。
殷蕙只好待在澄心堂等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魏曕才回来。
殷蕙遗憾地道:“祖父走了?”
魏曕:“嗯,才送走的,孩子们都睡了?”
殷蕙点点头,夫妻俩去了内室。
殷蕙的身子还没有完全爽利,两人还是一人一个被窝躺下,殷蕙朝着魏曕,轻声打听道:“你们在前面吃席,祖父没在父王面前犯什么忌讳吧?”
魏曕道:“他二老相谈甚欢,到了勤政殿仍然滔滔不绝。”
殷蕙笑了:“看来父王还挺喜欢祖父的?”
魏曕:“是啊,平时父王只有与三位指挥使说话,才会这般平易近人。”
冯谡、高震、杨敬忠,这三人都是从父王就藩起就一直跟随父王的,说是左膀右臂毫不为过。
归根结底,都是爱才惜才。
换句话说,一个人只要有真才实学,无论是哪方面的才学,都会得到别人的重视。
父王与殷墉畅谈时,魏曕只是个听客,却觉得在各个方面都受益匪浅。
殷蕙看出了他的走神,便耐心地等着,等魏曕的眼里重新有了她,殷蕙才担忧道:“祖父二月里又要去江南了,说什么这是他最后一次出远门,回来后就不亲自跟着商队跑了,可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慌,总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您不知道,我看过太多话本子,基本上每个说这种话的人,譬如才子对佳人说等我考完状元就回来娶你,儿子对母亲说等我有出息了就接您过去享福,越这么说,越没有好结果,要么才子变了心,要么母亲病逝,儿子再没有机会尽孝,总之会有一头出变故。”
魏曕听着她一口气说了长长一串,看着她细细的眉越皱越深,只觉得好笑:“我早跟你说过,少看那些话本子,那些写书的人如果不故意把故事编得曲折离奇,百姓怎么会买?”
殷蕙知道他不会轻易为这种理由做什么,顿了顿,眼中浮起泪来:“那我爹呢,我五岁的时候,他要出海,临走之前答应给我带外面的稀奇东西回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