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翠见到陈若明的窘态,肚里暗暗好笑,却又无意上前帮他解围。
正在陈若明左右彷徨之际,迎面街上一骑飞奔而来,那人身穿红披风,一身束装飒爽英姿,来得好快,未等马儿驻稳即翻身下来,抬头拱手朗声道:“公子有礼,我家谷主已在离恨宫备下酒宴,恭迎公子大驾。”
来人正是红仙子,陈若明眼见来人红妆艳丽,朱唇粉颜,与蓝仙子相较,更有一番明艳动人之处。
她来的正是时候,一下了为陈若明解了围。他当即回应道:“不是说好三日后谷主方能相见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设宴款待了呢?这仙谷也太古怪了,有些人连与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有些人却又急不可待的要见我。”他口中高声说着,眼睛却瞟向一旁的蓝仙子。
红仙子恭敬的说道:“我家谷主近日在闭关参悟‘紫霞秘籍’的第三重境界,原本真气练至神阙穴便总是停滞不前,无法精进。昨日听闻公子苏醒,她老人家精神大悦,或有所感,灵宇之间竟冲破所障,当下进展神速,今晨神功已然练成。公子真乃本谷贵人,昨日入谷,今日谷主就功成出关。谷主对公子到来本就十分欢喜,现下只有更加感激,因此急命我等来邀公子赴宴。”
陈若明心下大乐,说道:“既是谷主相邀,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前面带路吧。”
当下,红、蓝仙子牵马并行,二人说说笑笑头前带路。陈若明则与小翠骑马跟随,小翠早已告知红仙子的来历。陈若明坠在后面,眼见二人婀娜的身姿,心中盘算:“同样都是绝色美人,这蓝仙子待自己冷如寡淡,而红仙子却毕恭毕敬,可为何萦绕在自己心间的却总是蓝仙子的倩影呢。”他痴痴的望着蓝仙子一颦一笑,对小翠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却是充耳不闻,默不作应。
华灯初上,金碧辉煌,这极乐宫的大殿极为开阔,富丽堂皇、奢华无比,陈若明一生没去过紫禁城,但料想金銮殿上的陈设也不过如此。他回想前两日自己还在荒郊野岭里奔波摸索,岂料而今在此处却被人奉为座上宾,当真恍如隔世。
他跪坐在紫檀木的云纹案几前,几上摆满了各类奇珍异果,珍馐美味,用的竟然都是镶嵌美玉玛瑙的金器,在满堂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得璀璨耀眼。陈若明看着这些玲琅美器,再摸摸自己怀中的那颗蓝宝石,自觉相形见愧,心里忐忑不安。
随着一声“谷主驾到”的叱喊声,从门口涌入二十二名美姬,她们手持金线纹绣着凤凰图样的掌扇鱼贯而入,分列大堂两侧,那小翠丑居然也在列。
人群中蹒跚走来一人,她头发花白,面带薄纱,全身黑色素装,佝偻着腰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嘶哑的声音说道:“贵客来访,老身身为谷主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陈若明早已起身相迎,拱手道:“谷主哪里的话,在下入谷以来领略了谷中风土人情,与中原武林大大不同,果真令人大开眼界,承蒙谷主派人盛情款待,小子感激不尽。”
两人相视一笑,分主宾之位各占一几,相对而坐。二人又诉了些客套话,早有美姬上前向金樽中斟满玉液琼浆。谷主端起酒杯,说道:“此乃谷中自酿的女儿红酒,所用的山涧泉水甘洌清凉,深埋桂花树下十余载,只待贵客方才掘地取出。”陈若明凑近酒杯,果闻得香气扑鼻,色浓味醇,说道:“果然好酒,却不知它因何得名?”
谷主微微一笑,道:“若说这酒名确有些来历。公子先饮,容老身娓娓道来。”陈若明再拜,二人共饮。琼浆入口,陈若明只觉得这酒醇厚甘鲜,回味无穷。
只听谷主说道:“这酒原产于浙江绍兴一带。相传,绍兴原有一名裁缝,重男轻女,娶了妻子一心想要生个男孩,继承自己的手艺。一日,发现他的妻子终于有孕了,他极为高兴,回到家中酿了几坛糯米酒,以备日后生子款待亲朋好友所用。可不成想,他妻子却生下了一个女儿。裁缝颇感扫兴,因此并未取酒宴请,一直将酒深埋于地下。时光如梭,转眼女儿长大成人,不仅长得花容月貌,而且非常的伶俐聪慧,她习得了老裁缝的手艺,还与老裁缝的徒弟结了亲。成亲当日,老裁缝兴高采烈地摆酒请客,他酒喝得兴起,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埋下的那几坛酒,干脆刨土挖出来请客。这酒坛一打开啊,香气扑鼻,极其好喝。从此,人们把这种酒称为女儿红酒,又称女儿酒。再后来,周边的人家再生了女儿时,就酿酒深藏,嫁女时就掘酒宴请,日子久了就竟成了当地风俗。”
陈若明听这谷主所说的故事似乎别有深意,只说道:“如此说来此酒酿制不易,晚辈却向来只会牛饮,怕是辜负了此酒的美意。”说罢,他拿起酒壶自斟自饮起来,说了句“请”,一抬头又是一杯下肚。谷主哈哈大笑:“哈哈,公子快人快语,豪兴直率,真乃性情中人,无妨无妨,寻常人自然无法常常享用,这酒嘛咱谷内可有的是,敞开豪饮就是了。”说罢,她撩起面纱也陪了一杯。
陈若明大口朵颐,夹起一根川汁鸭掌啃食,偷眼瞧见谷主面纱之下却是脸满癣疮,想是面目丑陋所以戴纱遮掩。陈若明不敢多看,赶忙又拿起两片鹿肉低头猛嚼。
这时,又有美姬为他端上蜜饯四品:蜜饯鸭梨、蜜饯小枣、蜜饯荔枝、蜜饯哈密杏。那美姬粉衣曼袖,衣着清凉款款而来,离近俯身跪下端菜。陈若明见她年少貌美,立刻被她吸引,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终于停留在她胸前的那片白皙上。
那谷主瞧在眼中,放下手中酒杯,笑道:“自古少年多风流,公子觉得我这侍女可还入得眼么?她乃是我天字第一号的侍女,品性贤良,知书达礼,不如就让她陪在公子身边俸酒如何?”
陈若明朦胧间已有几分醉意,他早到了懵懂男女之事的年纪,只见那美姬美眸流转,娇羞无限,下意识就要揽美入怀。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中意那蓝仙子,此刻虽未在场,但如此做派必然更遭她鄙夷,将刚要伸出的手硬生生又缩了回来。
陈若明回过神来,已知失态,忙遮掩道:“多谢谷主厚爱,晚辈只是见这姑娘芊芊玉指肤如凝脂,一双巧手甚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未敢有非分造次之想,让谷主见笑了。”
谷主洞若明镜,示意让那美姬退下,微微一笑答道:“公子身为贵客,不必客套。”她唤过一直侍奉在自己身后的紫仙子,附耳和她小声说了几句。
陈若明见那紫仙子瓜子脸、柳叶眉,却是个冰山美人,眉目之间别有一番风韵。只是她冷静呆漠,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想是从小刻意训练所成。
陈若明端起美酒,又饮了一杯,低头遮掩窘态。却听到谷主嘶哑的声音:“听闻方才公子所言,来自中原武林,不知家师何人?师承何门何派呢?”
陈若明打起精神,面目凝重的说道:“在下有幸拜得华山廖不凡为师,我是他的关门弟子。”谷主本来谈笑风生,此刻却身子微微颤抖。她见到清风剑时,就知此人必与廖不凡有关,但直到他亲口直认是其弟子时,心口处还是犹如被人用重锤砸到一般,一时感到胸中烦闷。她撩起面纱一饮而尽,屏住呼吸,不露声色的问道:“哦?果然是名师高徒,你……家师可还……好么?”
陈若明刚要作答,却见又一名美姬迎面而来,她秀眉微皱,表情似乎颇为惊恐,颤抖着用托盘端上一个锦盒放在自己面前。
那谷主稳住心神,笑道:“贵客到来,鄙谷蓬荜生辉。正好听闻公子所好,备此薄礼,还望博公子一笑。”
陈若明几杯酒下肚,已是半醉半醒,嘿嘿一笑,只道是何新鲜事物,一边伸手打开礼盒,一边向谷主回道:“谷主忒客气了,在下何德何能……”。一语还未说完,却见锦盒中赫然竟是双洁白无瑕的人手。陈若明一惊之下,连恶心再酒劲,一下子呕吐了一大口,浊物喷入锦盒,更显得那双手惊险可怖。这下他酒醒了一大半,他识得这正是方才美姬的玉手,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竟然使她转瞬就失去了这双手。
那谷主见状,忙致歉道:“公子见谅,老身只想着讨公子欢心,因而仿古给公子备了份惊喜,没想到反而吓到了公子,真是罪该万死。”端锦盒的美姬赶忙跪倒向陈若明磕头,她吓得泪流不止,却不敢哭出半点声响。
陈若明见这谷主如此心狠手辣,也不禁为眼前的美姬担忧,忙说道:“不妨事,是我自己酒醉才吐,歇歇就好,却与旁人无关。”说罢,他轻轻扶起那名美姬,拉到自己怀中坐下。他思量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此人。那美姬枕在陈若明怀中,心里略安,渐渐止了哭泣。
另有人将锦盒撤下,陈若明怕被人看出自己惊惧,逞强叹气道:“唉,这手确是极美,可那美人失了这双美手,美艳自然大打折扣了,岂不是令人惋惜。”
谷主向前倾了倾身子,说道:“公子宅心仁厚,却也不必为她烦忧,她此刻业已埋在了后院的牡丹花下。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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