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字。

可越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越是不敢怠慢，魂乡故里那地虽然偏僻隐秘、罕少人至，但那里可存放着她师尊的一具化身，当世道祖的化身。

梁兰清施展遁法，身影如风一般掠过万里，转瞬之间便现在魂乡故里之外，这座宫殿不，冥河之水从水晶桥下潺潺流淌而过。

梁兰清穿过水晶桥进入殿内，迎面便是一个泛着淡淡蓝『色』的水池，里面不像以前平静如常，而是金光环绕，扭曲空间的细微斑点从水中升起。

守殿之人正望着池水，见她来了，扭头道：“主人要醒了。”

梁兰清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师尊的那具化身穿没穿衣物，用不用我……”

“不用。”师尊的纸人姑娘硬邦邦地打断了她。

梁兰清闭嘴，苦闷地跟她一起盯着泛起金波的水池。

这只纸人可不柔弱。修真之人，从练气起、之后筑基、金丹、元婴，到了元婴已经极其少见，可以开宗立派。就算宗的掌门也常常困在元婴数百数千年、直到寿元耗尽。

而其中的佼佼者，比如越级击杀、以一敌二的前任魔尊贺离恨、曾经的剑道天才闵淑贞，一个力压化神初期、亲手宰了罗睺魔府的十数只顶峰魔物，刀锋之下无人敢犯，另一个以剑入道，神至坚，连梅问情都亲自关照过……只不过这样的绝顶天才，却总是因原因含恨陨落。

修真界的元婴修士数量不多，能打得过纸人的更是少见，纸人虽然不算是修士，但她养在道祖身畔，那群在外头耀武扬威的一派之主见到了她，也得低头客客气气地叫声“小惠姑娘”。

小惠长得跟梅问情随手捏得纸人一模一样，皮肤苍细腻，没有『毛』孔，清秀娇俏，五官端正，脸颊涂着一团极圆、又极红的胭脂，看起来有点滑稽的喜庆。

她一身素『色』衣裙，手中捧着布巾丝绸，又点好香炉、备着精致的糕点，满目殷切地看着金光汇聚的池水。

逐渐地，金『色』光芒布满了整个水面，在水波『荡』漾之间，一个身影从池底浮，破开水面。她的长发披落而下，湿漉漉地贴着后颈、脊背、腰侧，一直垂到水面再浮起来，熟悉的外貌现在两人眼前。

金光消散，梅问情脖颈的金纹重新到了身躯之，但手腕的却在肌肤隐没下去，只留一个浅浅的印痕。

她的这具化身不在人间，不必考虑人间的承受能力，所以可以放开一道禁制。

水珠从她身滴落，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破入水面，扬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梅问情刚刚跨水池，周围的金光便紧随而来，凝聚成一件深紫『色』的法衣，衣衫的边缘烙印着道道金纹，万重雪也化为丝绸，重新缠在腰带之。

小惠前给她擦着头发，专致志地抹去水珠。一旁的梁兰清松了口气，苦着脸道：“您可算来了，这具化身存在我这儿，真是让人惊胆战的。”

梅问情道：“就算有人要找我，也是去找虚无缥缈的阴阳天宫，放在你这儿多好，让人意想不到。”

她说完，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到幽冥界特有的绿了吧唧的冥河，由黄到蓝的火苗，想自己得早早去等人，便道：“我得去修真界，不能待在你这里。”

梁兰清闻言脸『色』更苦：“不在的候让我守着，来之后又不要我……”

“哪儿是你守着，是小惠守着……对了，这事儿你别告诉别人。”梅问情看了看小惠准备的糕点，随手拿起一块尝了尝，突然万思念起跟贺郎一起吃饭的光来，才别了片刻，她就仿佛从充满电的状态转为省电待机，一点儿劲头都提不起来。

“弟子明。”梁兰清应道。

“从这儿去修真界倒是小事，我这化身没个身份，是头等事。”梅问情沉思了一会儿，“快帮我想一个。”

梁兰清『迷』茫地眨眨眼：“为什么要用新的身份，师尊您虽然多年没现过，但是……”

“你不懂，”梅问情道，“金仙道祖听着好听，可对象要是个魔修，还是个气儿高的魔修，我这么一说，万一吓着人家、让他觉得我们不般配可怎么办？而且为师在他面前，嗯，有一点儿……信誉不佳，说了他也未必会信。”

梁兰清先是震撼这个“他”是谁，然后又是震撼梅问情的这番话，顺着她的形容想了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那、那要个什么样的身份？”

“不高不低。”梅问情斟酌道，“嗯，比较闲，好也没参与过什么争斗的那。我家郎君虽是魔修，可地善良、公正可靠，就是有仇家，肯定也是他们的错。”

梁兰清无语凝噎，这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在她的想象当中，已经变成了楚楚可怜、惯会装柔弱的狐媚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郎君能让老师对着魔修说一句“地善良”，这已经不是在灌『迷』魂汤了，简直是对魔修的认知都现了偏差。

魔修的传承和本营都在罗睺魔府之内，那地如何残虐可怖人尽皆知，根本养不来地善良的修士。

她有口难言，话一股脑儿地藏进肚子里，在脑海中搜索半晌，道：“弟子常年留在幽冥界，能够控制的修真门派不多，其中有一个门派叫无定观，无定观的一位长老闭关多年，深居简，实力概在金丹到元婴之间。”

“闭关久？那她还活着么。”

“还活着。”梁兰清道：“她的亲生姐妹是归元派之人，一千多年前，归元派惹了一个非常厉害的魔修，乎灭门，此人为了躲避杀机，所以才藏匿起来悄悄闭关的，认识的人少，关系也极为简单。如今她寿元将尽，想必我稍微利诱，她就能同意喝下冥河之水，忘却身份姓名。”

梅问情点了点头：“好，那你跟她说说，让她长老给我当两天，以后会还的。”

梁兰清噎了一下，道：“……是。其他人的记忆我也会一修改，您连名字都不用换。”

梅问情非常满意，想象着贺郎恢复金丹之后是如何意气风发、两人又是怎么样肩同行，鸳鸯成双的。她发丝擦干，让小惠从后挽了一个发髻。纸人姑娘将梅花玉簪从她发间穿过，仔细地戴正。

梳妆完毕，梅问情拍了拍小惠的肩膀，纸人姑娘的身便亮起淡淡的光芒，化为一片薄薄的纸收入袖中。

梁兰清道：“需不需要……”

“不用，”梅问情乎猜到她想说什么，微笑道，“辛苦你了，好好管理幽冥界，和平安宁需要你，不用跟着我。”

梁兰清低下头，外惆怅地叹了口气，里响起跟天女魁一样的声音：“我只是好学，我有什么错，老师自从在阴阳天宫讲完三千年道，就持续『性』地厌倦人生、间歇『性』地充满师德……”

————

一个月后，连名字都不用改的、崭新的无定观长老新鲜关，一夜之间，好像所有无定观弟子都默认多了一个闭关多年的金丹真人，尽管这位真人的名字他们也是第一天听说。

修真界的顶尖门派共有十二个，其中多是道门正修、剑派、佛门、异术、医毒、有以音入道。除此之外，还有数个行事诡谲、立场不定的中立或左道门派。

无定观虽然不是顶尖门派，但在二流当中也是清名流传、实力充足。梅问情第一次当别人家长老，就见到千人在广场聚集，演了一宏无比的剑阵。

旁边的无定观主摩挲着拂尘一端，慈眉善目：“师妹以为如何？”

梅问情叹了口气：“则矣，毫无新意。”

观主：“……这是为了给你接风洗……”

“师姐，这些都是虚妄之事，没有实质意义。”她道，“我闭关多年，对如今的形式不了解，决意去本界内天才纵横之地，去见识世的刀光剑影。”

“可是你才……”刚刚来。

“师姐，人的不该寿元所限制。”面前的紫衣女冠侃侃而谈，眉目坦然真诚，内容也一派正气，“我这次关，只是为了道无穷，求索道之真理，所以才幡然醒悟，不再闭门造车。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忘却了七情六欲、舍弃了悲欢喜乐，从此以后，无论多么俊的男人，在我眼里，也只是皮囊枯骨。师姐放，我绝不是为了去外面找男人才去的。”

无定观主呆呆地看着这个貌无比、身着紫『色』道袍的师妹，她险些拂尘的『毛』给揪断两根。当年梅师妹闭关之前，真的有这么风趣健谈吗？

她看着梅问情真诚的脸庞，恍惚地感觉：“怎么觉得她就是为了找男人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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