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说她看到的破碎片段与图像并非她自己的记忆,充满了诡异与邪恶,无论她还是江禅机都怀疑这些是来自恶魔的记忆片断,她不太敢明说,尤其是当着院牧长的面,她怕院牧长认定她体内的恶魔还没有被完全驱离,但她不敢不说,因为她更怕自己体内的恶魔真的没有被完全驱离,不仅害己,还会害人。
她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她没有看到恶魔离开她体内的过程,只有江禅机亲眼看到了,另外两个在场者——米雪和拉斐,她们虽然也“看到”了,但没什么意义。
江禅机作为事实上的唯一目击者,他很确定凯瑟琳体内的恶魔已经不存在了,她体内也不可能潜伏着多个恶魔,以那只恶魔目空一切的口吻,怎么可能允许一山二虎?
所以答案很明显,她脑海里碎片化的图像八成就是恶魔的记忆,另外两成是她的精神大起大落而产生了幻觉,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完全排除,但无论如何,恶魔绝对不在她体内了。
院牧长也留神听着这边的话,阿拉贝拉正在给凯瑟琳按摩头部的手指微微颤抖。
江禅机用平稳的语气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你想的那种可能性并不存在——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一定要相信你手里的圣剑,如果你体内哪怕有一丁点的恶魔存在,圣剑一定会灼烧得你生不如死。”
凯瑟琳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望着横于腿上的十字剑。
“恶魔被对撞机的粒子束重创之后,落到了那片烂尾楼废墟里,我骑着弗丽嘉过去寻找,以防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但你也知道,那片废墟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地形复杂,到处都是没盖完的房子,到处都可以藏人,尤其是恶魔那种没有固定形体的存在……”江禅机伸手触碰剑柄,“是圣剑散发的红光指引着我找到了恶魔,任何人都可能骗人,但它不会。”
十字剑的红光柔和地萦绕着凯瑟琳放置其上的手指,半分暴烈的味道都没有,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正是如此。”院牧长说道,“米迦勒的圣剑是凡间最嫉恶如仇的圣物,没有任何恶魔可以从它的眼皮底下逃脱。”
“太好了……凯瑟琳,对吧?”阿拉贝拉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和呼吸频率平缓下来,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凯瑟琳除去了一块心病,仿佛连头疼也有所减轻,脸色也好转了一些。
“那些碎片化的图像,你一点儿想不起来么?”江禅机更关心这个问题,如果能从那些图像里找到线索,说不定能弄清恶魔的来历以及他父母的下落。
“只要试着去想,脑袋深处就针扎似的疼。”凯瑟琳眉头紧锁。
“人类看到地狱的景象就是这样。”院牧长淡定地说道。
江禅机倒不这么认为,但他不会蠢到去反驳。
他觉得应该是恶魔与人类的意识本身存在差别,恶魔已经算是另一个与人类相似的物种了,或者说是人类的变异,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人类的更高级形态。如果恶魔存在实体,它的大脑结构肯定也跟人类有差别,硬将一个外来的特异意识灌入大脑去顶替原本的意识,肯定会在兼容性上出问题。在恶魔的意识被驱逐后,凯瑟琳的大脑里保留了一点点恶魔的记忆,但她的意识读不懂,不能向上兼容,而恶魔的意识作为高级意识,可以向下兼容。
不过,恶魔与人类之间的差别远没有人类和猴子的差别那么大,虽然凯瑟琳目前读不懂恶魔的记忆碎片,但未必就一直读不懂,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尤其是人类的大脑,远远还没有被挖掘出全部潜力。
话虽如此,他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来促使凯瑟琳进一步努力尝试读懂恶魔的记忆碎片,但这件事不着急,再怎么样也得等凯瑟琳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再说,身体康复了,精神的力量也会随之提高。
“我觉得,为了防止恶魔卷土重来,你记忆里的那些碎片可能有一定的价值,不过你先养好身体,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咱们再详细商量。”他说道。
“恶魔还会卷土重来?”优奈担心地问道。
“恶魔只能被驱逐回地狱,无法被消灭,因为恶魔与人心的‘恶’与‘罪’息息相关,只有世人彻底消除了‘恶’与‘罪’,恶魔才有可能彻底消失。”院牧长说道。
这句话虽然加上了宗教的外衣,但不失为一句大实话,所谓的恶魔,其实不就是来自于人的内心么?人心之中潜在的恶念是恶魔滋生的土壤,当人心被恶念支配时,不啻为恶魔的化身。
“不过,恶魔的结局早已注定。”院牧长坚定地说道:“《启示录》20:10: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凯瑟琳和阿拉贝拉低头祈祷,前者下意识地想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却握了个空,因为她的十字架已经被烧得扭曲变形发黑,戴在胸前有一定的危险性,被医护人员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取走了。
江禅机想到门格海绵,恶魔在那里面虽然不会受到身体上的痛苦,但精神上的痛苦和绝望恐怕一点儿也不比什么硫磺的火湖更好。
凯瑟琳身体还很虚弱,江禅机不再用严肃的话题消耗她的精神,否则院牧长一念经,她又得跟着附和,于是让她们几个女生闲谈,自己去旁边的病房。
敲门之后,门里有人喊了一声“进来”,连个“请”字都没有,这样的语气一听就是蕾拉,她一定是在家里习惯了这么使唤佣人。
路易莎躺在病床上,除了身体虚弱之外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这次多亏她帮了大忙,否则如果没有米雪的出手,恶魔恐怕要造成更严重的威胁。
蕾拉装模作样地给路易莎削苹果,她那手法一看就是从来没削过苹果的,削着削着还把自己的手指头划了一刀,惨叫着去找路惟静了,可惜路惟静没工夫理她,她只好又找护士给她先包扎上。
问候完路易莎,江禅机来到最后一间病房,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他推门而入,看到眼神呆滞的银人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手腕依然被铐在病床上。
第二次敲门终于成功地唤醒了她的注意力。
“早,吃早饭了没?”他的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直接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银人的脑袋还是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颈部也被固定着,这两天都是护士帮她翻身和擦洗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