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安院
明婳刻意放缓了步子走着,可惜明家内宅本就不大,即便是再慢,不消一盏茶的功夫,磬安院三个烫金牌匾便映入眼帘。
明婳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语气温柔地向院外立着的嬷嬷道:“孙女明婳来给老太太请安,还望妈妈通传一下。”
“婳姐儿可来了,老太太可是等你许久了,还以为你仍是病着不肯前来呢!”宋妈妈望着堂前立着的姑娘,阴阳怪气的道。
明婳心道,当年她亲祖母病逝,祖父又惯是个耳根子软的,说什么都要将妾室扶正。想她区区妾室出身,如今惯会摆正室大妇的谱儿。终究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宋妈妈领着明婳进屋,屋龙烧得极旺极旺,老太太端坐上手,即便已是年过六十,却还身着一袭大红色织金牡丹上袄,同色毛边翡翠抹额。最最令人汗颜的便是那满头银发间缀满了金银发钗。一张老脸上施金错彩,俗不可耐。
明婳强忍着心头的笑意,款步上前行礼道:“明婳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显然并没有将这个孙女放在眼里,只从喉间发出一句不屑的轻哼,挥了挥手示意明婳起身,随后便亲切地握着身边一妙龄女子,喃喃道:“我们姝姐儿是愈发懂事了,你们瞧瞧今日天不亮便起身为我做这团圆糕!”
明婳见这老太太也不叫她起身,便自顾自地起身往下首的小杌子上一坐,拿过一旁侍女奉上的茶,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全然不顾众人震惊的神色。
一旁的明姝见状惊道:“大姐姐,那茶水可是要你俸给祖母的,你怎么自己喝上了!”
“哦?是吗?我久病缠身向来是没规矩惯了的,不过说到这茶,怎么有股子霉味儿,莫不是有心人短了老夫人的茶水钱,还是这磬安院生了老鼠蛀虫...您说对吧二伯母?”
一旁坐着的二夫人宁琴闻言有些心虚的道:“大姐儿莫不是病糊涂了,这话说得倒像是我们贪了府中的茶水钱似的。”
明婳心道,前世便是她们母女太软弱了,外祖家为了帮衬原本并不富裕的明府,出钱出力丝毫不犹豫,便是连二房如今的产业都是当年母亲娘家出钱置办。她们见父亲常年在外公干,便将这账房钥匙夺了去,以至于到最后明家落难竟是连个打点的银子都使不出,一查之下竟是二房那些纨绔平常斗鸡走马,将这些产业挥霍了个干净!
明婳死死捏着手中的茶盏。见宁琴装傻,也不发作,只静静地瞧着厅上的众人。
随后便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从袖中掏出一叠欠条借据,往案上一掷,笑道:“祖母您瞧,这些是今早京都各大酒楼赌坊送来的信件票据,说是咱们明府三少爷这些日子在外头吃喝嫖赌欠下的债。孙女不解,怎么每月府中盈利几何二伯母从不告知我们大房。一到亏损欠账便叫人拿了票据找我母亲填账,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血口喷人!我弟弟怎会......”明姝见状一脸焦急的望向宁琴。
宁琴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瞧了眼上首一脸沉色的老夫人,连忙起身道:“妾身不知如何得罪了婳姐儿,我们荣哥儿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可也不会在外头欠这么多钱。你们大房不愿意填了这笔账,我们二房自己填,何苦要这样闹得家宅不宁!”
明婳闻言嗤笑一声,道:“二伯母,你确定这些账要自己填?你们填的平吗?”
话落,明婳将案上的信件票据展开,众人凑近一瞧,皆怔愣在原地。
原来,这明荣在外头不止欠下巨债,竟还借了印子钱还债,谁知那些债主见他还不起债款,竟伙同一帮贼人将明荣绑了,用以要挟明府三日之内拿出五万两银票,不然便要剁掉明荣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拿去抵债。
“如今三弟生死未卜,二伯母可还要怪明婳将此事抖搂出来。”
此言一出,堂上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坐在上首看戏的老夫人闻言瞬间惊得背过气去,一旁的嬷嬷拍着背顺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你到底要如何!”老夫人怒吼出声。
“孙女不想如何!若是你们二房能拿出钱抵债那孙女无话可说,不过孙女不能保证三弟偷借印子钱的事情能否瞒得住,若是不能,恐怕三弟下半辈子便要在牢狱之中度过。着实是可怜啊!”
“你有办法是不是!好孩子,算二伯母求你了,救救你三弟弟吧!”宁琴哭喊着上前,一把握住明婳的手哀求道。
天知道这小贱蹄子背地里耍什么花招,自己家的那个孽障向来欠了钱都是平安无事,怎么这次竟着了这死丫头的道。五万两银票!便是将整个二房的产业变卖了估计也凑不齐这么些银子,即便是凑齐,也会遭人非议,惹人笑话!
“二伯母,不是明婳不想救,只是如今明府上下都仰仗着二房,就连这管家钥匙这些年也挪去了二伯母那,即便是能救,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我母亲本就不问世事,明婳不想给她平添烦恼。今日明婳来告知此事,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想三弟弟小小年纪便没了手脚,如今话既已带到,明婳便告辞了。”
话落便带着青楸款步离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二夫人见状咬碎了一口银牙,哭声哀戚的跪在老夫人腿边,道:“母亲!这贱蹄子有备而来,您可得救救荣哥儿啊!他,他可是您唯一的亲孙儿啊!”
老夫人颇为头痛的望着地上跪着的妇人,沉声道:“蠢啊!蠢啊!我上次叫你们在飞云观就了结那丫头,谁让你们下手这么不干不净,让人寻了把柄。”
“可那次的事情也不是媳妇能预料的啊,谁知那丫头命大,没冻死她竟叫人救下,回来便像是变了个人,这次的事情是儿媳不好,可荣哥儿的性命还捏在别人手上,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眯了眯眼,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丫头是冲着管家权来的,既如此那便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