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勨跨入庙门的那一瞬,仿佛是进入了迷梦般幻境里。
在那恍惚一瞬里,他突然头晕目眩,脑海变得一片空洞,心底却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环顾身旁的所有影像都模糊的像是一副被水泼过的画卷,化成了一团又一团的色块。他目光所及处,只余前方的那两位仙风道骨,玉树临风的道长能瞧得几分真切。
韩勨朝着两人走去,脚下轻浮得似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虚弱无力。
让他疑惑不解的是,那两位道长分明是近在咫尺,他却好似走了许久都没能走到跟前。正当他心生诡异之时,一道刺目的亮光似宝剑出鞘般划破眼前模糊的画面,他慌忙闭上被刺痛的双眼,待再睁开眼时,他发觉到自己不知何时,走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里。
四周浓雾缭绕,分明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可那些浓雾像是有意识般的直往他身上缠绕,好似蛛网,又像千万条长蛇,挥之不去,它们仿佛是想将他永远都锁在这深不底的黑洞里。
他挥手想打散这些如蛇一般缠绕自己不放的浓雾,却无济于事,他看不真切周围的环境,却能真实的感觉到这个山洞里不仅十分阴冷,空间还十分狭窄,他甚至有种被挤得不能畅快呼吸的微微窒息感。
幸而洞口就在眼前,洞外的光亮斜斜的照进来,落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地方,明明那片温暖的阳光近得他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不知为何他心中却生出了一种自己永远也无法走出去的绝望来。
这样真实的绝望让他感到莫大的恐惧,胆颤惊心里背脊上密布了一层层的冷汗。随后,就在他惊恐万分,心底的诡异与疑惑愈发激烈之时,眼前又是一道亮光闪现,划破浓雾,也刺痛他的双目。
再次睁开眼,他看到蓝得发青的天,白得柔软的云,被风卷起的长衫广袖。
而在云海翻滚间,他看见一位纤身玉立,雪色的六重纱裙层层叠叠拖曳于身后,披着银白色暗纹图腾的织锦长袍,天地间尊贵无比的神女静静立于云海之上。
不知是朝阳还是落日的火红霞光迎面照来,神女背对着他,乌发高高挽起成飞天髻,戴着一顶白银与水晶制成的步摇冠,垂下的各色水晶流苏,在晚霞里奕奕生辉,在轻风下叮咚脆响。
她微微扬起头,看向虚空里的某处,在遥远的天外天,另有一片星河,星河深处,有一缕被永生束缚的神魂。
即便韩勨只看到了背影,也能感受到这位神女不可侵犯的圣洁高贵,与不可直视的庄严肃穆。
他明知自己该避让以示敬仰,却仍旧胆大妄为的想走上前去一探她的容貌,他竟觉得自己应该是认得这位神女的,甚至在他的脑海里已然生出了一轮清晰的眉眼。
那应当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被千万众生所仰慕的绝色佳人。
他一步一趋,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正欲看清这位神女的面容时,却突然发觉自己正在快速下坠,风像利刃般划过他的脸,他挣扎,想高声呼喊,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耳边的风狂乱,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这画面,这感觉,似曾相识,他如亲历过一般,觉得分外熟悉,连这冷风刺穿身体的疼痛,都是那么的熟悉。
然而,这种诡异的感觉并未维持多长时间,那位神女的眉眼轮廓也自他的脑海里稍纵即逝,而眼前的画面如走马观灯般一变再变,当他还来不及细想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画面因何会出现,眼前又是一阵恍惚,待思绪恢复清醒后,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两位道长的面前。
他惊愣了一下,而脑海里原本清晰如画的眉眼,在这一惊之下就像被过耳的风吹散了般,从他的脑海与回忆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回想不起来了。
当韩勨的意识重新清明,发觉不知何已经站到刚才虚幻里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他心中莫明大骇。
竹槿眉心一跳,他见韩勨的神情一时迷离,一时懵懂,复又变得骇然惊恐,便已猜测到他方才进门时,应是不小心进了幻障之中,那左右两位门神看似是不在意韩勨的到来,没曾想私底下却存有设幻境来试探他的心思。
猜到方才韩勨所面临的凶险后,竹槿着实被吓得不轻,慌忙将他上下仔细察看了一番。
竹槿此刻十分自责,他怪自己方才太过大意了,先是没能及时提醒青玄带他从侧门进来,后又没能及时察觉到韩勨被带进了幻境中。好在他命大,靠着自己的定力让意识恢复清明,未被幻境损伤了神智,不然丹墨璃若是知晓自己竟然在一旁袖手旁观,非得要恨死他不可。
真是好险啊!
也不知是韩勨运道好,还是他定力非凡,又或许是丹墨璃留在他魂魄里的那道神息护住他的心智,居然让他有惊无险的走出了幻境,身体与神识似乎也并无大碍。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韩勨能安然无恙的走了幻境,此人也许并不如表面所看到的那般平凡。
竹槿暗暗将心中的疑惑按下不表,神色如常的稍稍点头以示好意。
“在下竹槿,是这土地庙里的土地公,韩公子莫要惊慌,方才你进门时,应当是被那左右门神阻拦了一下,进了幻像里,眼下已无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