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的晚年,枯木逢春了。没想到行将就木,还能过上这种日子。住的是她一直羡慕别人住着的电梯房,不用走楼梯就能进家。家里明亮亮的,南面窗子大得整个一面墙全是。穿得像地主婆一样,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牙齿逐步安上了,能咀嚼食物了,像以前的真牙齿一样好用。腿也不那么肿了,佣人推轮椅进电梯,出去转转,再起来走走,累了有佣人推着她满世界跑,最希望碰到熟人。碰到不少熟人,都羡慕死她了。她还主动上熟人家,让佣人买些水果瓜子什么的,与旧熟人说说旧事真开心。
在家里也不冷清,好看的电视节目时间过了还能“回看”,保姆教她的。手机里还下载了锡剧、黄梅戏,自己又是听又是唱。
原来晚年生活能这样美好。现在可不想死了。那种死给儿子儿媳看的心没了,只有好好活、活得开心给他们看的心理。
并且嚷着要收回小儿子给他们的100万。可见周老太对大儿子、大儿媳有多恨。钱颖颖巴不得这样。
林律师跟钱颖颖商量,来阳溪八天了,可以跟老太讲了。
这天,钱颖颖母子和林律师来到周老太租屋,支开保姆,在舒适的空调里,陪老太说些话。老太喜欢回忆旧事,周航小时候的事说得最多。
钱颖颖说:“妈,你好好过,要活100岁,钱有的是,是你小儿子挣的,我也帮他的。”
老太说:“是,你们就是能干。”
钱颖颖说还有周航,这几年也挑大梁了,作用很大,一代胜一代。
老太说:“看看什么人家出来的,能没出息,我从小就知道。周家有后,快点给我生重孙!”
钱颖颖忽然抽泣起来,说:“妈,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怕你伤心。”
老太想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什么事这么伤心?
老太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前几天不是检查身体了嘛,得绝症了,没多少天活了,所以对我这么好。
老太就说:“什么事你就说吧,不要紧,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钱颖颖哭着说:“妈,志栋没了。上个月,在加拿大,出车祸,人没了。”
老太一听,身子往轮椅靠背上一抵,头往侧后一个耷拉,眼睛闭上了。
大家是有准备的,钱颖颖拿出湿纸巾揩试老太脸,周航上去掐人中。林律师往鼻子口一试,有气。
钱颖颖抚其胸口,说妈,你醒醒,别吓人。
老太睁开眼,哭诉:“儿子呀,志栋,你怎么走了呢,你回不来了呀,为什么不让我去换你,我活够了呀。老天,你不开眼,让我去吧,把儿子还我……”
钱颖颖让周航替奶奶擦眼泪,自己则继续抚其胸口。
钱颖颖示意儿子说话。周航说:“奶奶,你不要太伤心,当心身体。事情出得突然,在马路上一辆车子撞上了。你放心,后事我们办好了,加拿大是土葬,我们回去会经常去看他。爸爸虽然走了,但他的爱我永远牢记在心,我要以爸爸为榜样,继承他的事业,做周家的好子孙,为家庭争光。”
周老太看了孙子,拉了他的手,呜咽着说:“你是我的好孙子,周家就指望你了!”
周航说:“奶奶,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有个情况,我以前贪玩,特别是刚到国外,什么都新鲜,不上进,爸爸生气。我那时只想玩一直不结婚,爸爸为了让我结婚传宗接代,用激将法,跟我写了协议,说我不结婚生子就断绝关系,财产跟我没关系。本来是暂时写写的,可爸爸突然出了事,成真的了,他的遗产与我没关系了。”
周老太说:“那不行,你拿他的遗产就是了,哪有儿子没有的。”
周航说:“奶奶,没这么简单,这位是林律师。现在法律规定遗产全是你的,你是继承人,我本来也是继承人,但刚才说了,爸爸跟我写写的,说不给我财产,我就没继承权了。”
周老太说:“我能继承?那还不是一样,全给你。”
周航说:“哪能全给我,至少给你好多养老钱,300万总要的吧?”
周老太说:“300万?这么多。”她对300万没多大概念,“这房子值多少万?”
周航说:“我查过,这儿房价是一万六,140平,我算算。”手机一算,说240万。
周老太说:“这么好的房子才240万。大孙子前年买的汽车,20万,300万,那不是十五辆。够了够了,肉才十几元一斤,我86岁了,还能活多少年?用不掉的全给你。志元这个没良心的,他们全家没一个好东西,我一分也不给。那一百万,也要给我要来。”
钱颖颖说:“妈,这样吧,给他们的一百万就算了,但是不能再给了,一家人良心太坏。”
老太说:“便宜他们了。他们要是不好,我还是要他们还的。”
钱颖颖说:“妈,你知道志栋留多少遗产吗?还有,我要跟你说,他跟我离婚了,嫌我老了,找年轻女人了,我不怪他,就是,他的遗产我也没份了。”说着就哭。
“喔,那我也给点你。遗产有多少?”
林律师操着他的福建普通话说:“周家阿姨,我一直是你儿子的律师,他的遗产,初步统计有两个亿,现在肯定有两个继承人,可能还会有出来,就是说,周志栋先生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