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杨集又去乙榜军营巡视了一趟,当他再次回城时,已是夜幕降临。
夜色中大兴城主街道变得格外安静,此时远远没有到宵禁的时间,但是天寒地冻的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了,杨集在百多名侍卫的护卫下,在大街上缓缓而行,一阵阵马蹄声敲打着地面石板,发出徐徐缓缓的‘哒哒’声,仿佛一曲清脆悦耳的小夜曲。
这个时候,往往也是最佳的刺杀时刻。
实际上,刺杀大臣的恶劣行为,自古以来就是官场的大禁忌,因为这种行为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所以一直被所有大臣痛恨,不管是谁触犯这条禁忌、开了先例,都会引起满朝大臣的强烈愤怒。再加上皇帝也怕遭到刺杀,所以历朝历代的君王、将臣都将行刺视为不可触碰的警戒线。不过虽说如此,却没哪个重臣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于政敌的自觉和自律,所以像杨素、杨雄、苏威、高颎这类重臣出行之时,排场都比较大。
至于杨集,他本来就已经仇敌满天下了,而他这段时间又扳倒了宇文述、弄残了宇文智及,还为文武百官创造了扳倒虞世基、梁昆的机会,此外又牵连了无数将官,说是仇敌满大兴亦不为过。此时,最痛恨他的人莫过于宇文述,但是宇文述正处于风头浪尖的关键时刻,或许不敢派人来行刺杨集,可是难保与他有旧怨的独孤家、窦家、朝臣跑来放几箭,以达到嫁祸宇文述、挑起两人纷争的目的。所以杨集的侍卫出于此虑,都显得格外的小心谨慎。
他们一路上如同行军作战一般,前有前锋探路、后有后军断后、左右两翼打探街道两旁高墙和大槐树,中间又有一队侍卫手执盾牌团团护在杨集周围。
骑马徐行的杨集却陷入沉思之中,大隋王朝因为他的到来,已经发生了许多微妙的改变,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大隋因为他的缘故,使皇权与关陇贵族、山东士族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如果大隋被杨广折腾得怨声载道,杨玄感未必是第一个起兵造反的人,搞不好他还没有此心,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便已经扶持代言人来反隋了,要是如此,杨广发动的远征高句丽还会发生吗?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但是杨集有一点敢肯定,那就是大隋王朝已经逐渐偏离了他所知晓的历史轨迹。
就在他们拐过务本坊,沿着启夏门大街南下,准备从西坊门进入平康坊时,前方传来一阵轱辘辘的车轮声,还夹杂一声清脆的马蹄声。
杨集随声望去,只见灰蒙蒙的雾霭中,隐约可见一辆车辕高大、车厢宽敞的大马车,由于这辆马车由两匹高头挽马拉拽,非商人和普通百姓所能乘坐,所以杨集一下子便能猜到是达官贵人出行,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辆马车既没有灯笼,也没有明显的旗帜,给人一种做贼心虚、见不得人的感觉。
马车在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从崇义坊东门横穿启夏门大街,朝对面的宜阳坊西门驶去,杨集看到心念一动,他记得宜阳坊除了是大兴县县衙所在地,独孤府就在宜阳坊西北角,他连忙对身边的张出尘和柳絮说道:“前面那辆车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是何人,你俩去看看此人是谁?目的地又是何处?”
“喏!”张出尘、柳絮一催坐骑,跟着那队人马进了宜阳坊。
等杨集一行人到了王府正门,将要入府之时,张出尘和柳絮便从平康坊南坊门策马奔来,两人驶入广场,在台阶前纵身下马,向回身等候的杨集禀报道:“公子,是唐国公李渊的马车。他和长子李建成从独孤府侧门进去了。”
“原来是他们父子!”杨集想了想,问道:“确定是李氏父子吗?”
“确实是他们父子。”张出尘很肯定的说道:“独孤府侧门的几盏大灯笼灯火通明,将方圆数十丈照得十分清晰,我们不仅看到李氏父子下车入府,还看到独孤家主的侄子独孤怀恩在阶前拱手相迎。”
“李渊父子在冰冷的晚上夜访独孤府,看来他们父子也不是甘于寂寞的人呢。”杨集笑了一笑,便进入了王府。
张出尘、柳絮紧跟而入,一直进了中庭,‘天门门主’柳絮眼见没有什么人了,这才低声问道:“公子,要不要派人专门调查、跟踪他们父子?”
杨集沉吟半晌,边走边问道:“可知李渊现在是何官职?”
柳絮连忙说道:“李渊原先是延州刺史,圣人不久前任命他为管州刺史了。他从下州刺史变成了上州刺史,一下子就连升五级。这道任命传开之初,引起不小的轰动呢。”
杨集说道:“以后重点关注李氏父子,尽快把李氏的关系网梳理出来!李氏成员自不必要,亲戚什么的也要梳理好,就从李虎那一代开始吧。我倒要看看李氏除了我们杨家和独孤家、窦氏之外,还有什么强大的亲戚、故旧。”
“喏!”柳絮应了一声。
杨集走了几步,又补充道:“派几个人去管州州治布点,看他都与哪些大人物、地方豪强暗中往来。另外,李建成和李神通等李氏嫡系成员也不能松懈,务必要知道李氏成员的职务、上司、下属。”
“喏!”柳絮应了一声,接着又说道:“公子,我们要建立的天门,本身就需要漫长的时间,若是再专门盯着世家门阀,恐怕力不从心。”
杨集忍不住停下步子,回头瞧她了一眼,柳絮正紧紧跟随,紧张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杨集这一回头,柳絮差点就撞了上去,杨集眼疾手快,伸手按住了她的脑门,稍微用力往后一推,将她定在了原地,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要人手?”
柳絮连忙后退了几步,忐忑不安的说道:“公子,我们出身卑微,虽然学会很多杂学,但是对于世家门阀历史渊源一无所知,像李渊这样的大家族,我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李渊这一脉,余者概不知晓。我们光是梳理李氏一族的关系图,就是一个艰难浩大的工程,若是再把与之关联的独孤氏、窦氏也细细梳理,需要收集和梳理的资料就更多了,这种事情有点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我怕我们几个人忙不过来,也梳理不清楚。若是时间充裕,我们倒是可以一边收集、一边学。但是这么一来,必然要耗费太多时日,误了公子大事。”
她看了杨集一眼,继续说道:“公子能不能派个精通情报收集的人,专门负责这一块,我们也可以跟着学的。”
杨集见她惊惶失措,如若一只受惊的小鹿,便安慰道:“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心态很让我欣赏,而且你的建议也很好,是我自己忽略了此事。”
柳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展颜道:“多谢公子体谅。”
“这样吧!”杨集想了想道:“郝瑗就是比较适合的人选,我让他留在京城当天门军师、王府副总管,专门负责收集情报这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