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沈明庄亲自去相国寺礼佛,祈求国之太平,河清海晏。
皇上和太子都没空去,沈明庄只好带着陆嫣和姜蕊一起去。
说是礼佛,其实也是找个借口出来踏青的。
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京城里里的桃李杏梅都差不多凋谢了,大慈寺山腰处的桃花却还灿烂盛放。
山中空气冷冽,陆嫣难得出门,忍不住掀开帘子朝着外面张望,沈明庄的车辇很宽大,姜蕊坐在一边,陆嫣坐在另一边,虽说差了五岁,可对于出来游玩赏春的心情都是差不多的。
“嫣儿姐姐,你的脸像是桃花一样,粉粉嫩嫩的真好看!”
姜蕊小嘴儿甜甜地说道,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笑嘻嘻的样子,十分的讨人喜欢。
陆嫣闻言面色微红,抬头看了一眼姨母,见姨母正盯着她笑吟吟的样子,不由就心中赧然,佯怒轻斥道:“蕊儿,不可以胡说。”
“蕊儿没有胡说,姨母,您看嫣儿姐姐是不是很漂亮呀!”
姜蕊是沈明庄亲自看着长大的,因而两个人相处起来,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所谓谁养大的像谁,姜蕊眉眼含笑的样子,倒是和沈明庄有几分相似。
沈明庄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姜蕊的脑袋,“是呀,咱们的嫣儿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所以人比花娇,长得比外面的山桃花还漂亮几分呢!”
陆嫣听见这样的话,面上更是羞的通红,姜蕊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捂着嘴笑倒在了沈明庄的怀里。
相国寺乃国寺,皇后娘娘亲自前来礼佛,寺中提前就清空了闲杂人等,因而沈明庄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往日里人满为患的场景,山门处的僧人都双手合十,垂眸静默,如松柏而立。
沈明庄扶着满欢的手背,笑着走了进去,那相国寺主持普济大师立刻上前来,眉眼温和的对沈明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迎着沈明庄往寺庙中去。
沈明庄也不是第一次来相国寺这种神圣庄严的地方,去年也来过的,对相国寺的一切也算是十分的熟悉了。
人还是去年的那些人,景却已经是另一年的景了。
相国寺红墙黄瓦,院中十步便可见苍苍古木,参天而立,松柏挺拔于风中,肃然得让人不敢聒噪。
和外面不同,外面的山野间山花烂漫,桃花灼灼,山寺中静谧无声,只偶尔有只鸟雀飞过,便只剩下扫地僧人的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
沈明庄虔诚地跪在佛珠前,双手合十许下愿望,除去为国祈福,也有自己的愿望在其中。
大殿中,僧人敲钟,钟声长鸣洗涤人心的疲惫,陆嫣跪在姨母的身后,也虔诚地拜了下去,希望一切都好。
之后,僧人们开始念经,,这场祈福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觉得太过漫长,在这样静谧的佛堂中,陆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塑了金身的佛祖,忽然想到了母亲。
母亲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母亲已经离开她十二年了,若是真的有轮回转世,想必已经是个十二岁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
想着母亲可能的样子,陆嫣的嘴角缓缓翘起一抹弧度,母亲一定很聪慧,也很漂亮吧,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做梦也梦见一个孩子,一个她早早就抛下了的孩子。
陆嫣忽然觉得有些委屈,这是每一次想到母亲的时候,都会浮上心头的委屈。
虽然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母亲的离开,是无奈的,是因为她太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五岁进宫和姨母一起生活之后,她就开始时不时的想,如果母亲没有离开该多好。
她忽然想到了父亲。
母亲离开的第二年,父亲也成亲了。
第二年,继母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父亲高兴坏了,之后,有关母亲的只言片语就越来越少,正院里,所有有关母亲的东西都被清理掉了,她和弟弟被接进宫,之后就很少回过家。
荣国公府对她和弟弟来说,只是五岁之前的家,五岁之后,就不是他们的家了。
或许是父亲的重新组建家庭,让她每每谈及姻缘之事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想,男女之情是多么短暂的东西啊,父亲当初也对母亲那样的看重那样的喜欢,可忘记母亲也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他重新娶了貌美的妻子,重新有了可爱的孩子,重新有了一切,反倒是他们姐弟,因为母亲的离开,在家里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泪水猝然而至,眼前一片模糊,陆嫣没办法继续待大殿内,担心会影响祈福仪式,她悄悄的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山风拂面,顿时吹得眼睛一片凉意,陆嫣捏着帕子压了压眼角,循着山路缓慢得走去。
山花烂漫,春日的阳光暖暖的洒下来,发丝像是蘸了蜂蜜,被阳光这样一照,散发出蜜色的光芒。
“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沈明荣回头看去,就见弟弟陆识正站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陆识已经十岁,男孩子长得快,比姜蕊高出了一个头,陆嫣没有想到自己出来被弟弟注意到了,竟然也偷偷跟了过来,叹息一声,朝着弟弟招了招手。
“你跑出来做什么啊?”
听着姐姐还带着鼻音的声音,陆氏垂下眼帘,声音闷闷道:“姐姐很难过吧?”
陆嫣愣了愣,沉默了。
“姐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母亲,他们都说母亲是很好的人,却因为生我而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姐姐不要生气了。”
去年他就知道,姐姐跪在佛前流泪,方才看见姐姐出来,他忍不住就跟了出来。
听着弟弟的话,陆嫣愣了愣。
她的确很伤心母亲的离开,可却也没有怪过弟弟啊,弟弟是母亲在这世上留给她的唯一亲近的血脉,她怎么能因为母亲的选择而却责怪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呢!
“识哥儿,识哥儿过来。”
陆嫣朝着弟弟招了招手,陆识小跑着走到了姐姐的面前。
十岁的弟弟已经到了肩膀的位置,陆嫣抬手摸了摸弟弟的耳朵,笑着宽慰道:“傻孩子,姐姐怎么会怪你呢,姐姐没有怪过识哥儿。”
陆嫣叹息着,手上动作一顿,弟弟的眼角有晶莹闪烁,她的心忽然间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忽然间掠过一阵尖锐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