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慢慢地平静下来。
曹雪芹说:“表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思玉问:“你也在苏州吗?”
曹雪芹为思玉抹去泪水,说:“我刚到苏州。”
“你住在哪?”
“表姐,我们坐下来再慢慢说吧。”
“是的,我都给忘了,回家吧,回到家再说。生死离别这么多年,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
思玉带着雪芹来到一处偏僻狭窄的小巷,思玉说:“到家了,想不到这样的地方也会住下我吧?”
曹雪芹说:“这要是在当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可是现在,我早就想到了;因为我在黄叶村也有这样的居处,有地方能栖身就行了。”
“命运安排的!”思玉掀开竹帘说,“进吧,很破烂的。”
曹雪芹环视四周:是简陋,但布置得井然有致;几件普通人家必须的用具也都安放得恰到好处,让人感到温馨舒适。
雪芹不由得赞叹道:“陋室不陋,这样让我想起了《陋室铭》——‘斯是陋室,唯我德馨,……何陋之有?’”
“你过奖了,都什么样子了,一位破破烂烂的乡野村妇,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兴致。这些年风风雨雨之后,就像秋后的残荷一样破烂不堪,只是聊以偷生罢了,还讲什么陋不陋雅不雅的。”
曹雪芹说:“在我们这样的人看来,玉碎也胜过瓦全,玉碎了也是玉,瓦全还是瓦;本质不同啊。”
思玉说:“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吧,这些年你是怎么经过的,过得还好吗?”
曹雪芹把曹家两次被抄家,自己怎样流浪迁移到黄叶村,又怎样南下江宁最后到了苏州的经历告诉了表姐。
伴着曹雪芹的诉说,思玉一直在默默地流泪,最后哀伤地说:“同命相怜啊,那一年我从你家回苏州时就预感要出大事。果然不出所料,一到苏州就大难从天而降,爷爷那么大年纪被发配到打牲乌拉,所有男人被充军发配,女眷都成了年羹尧的家奴,财产也成年家的了。那时,我得了一场大病,气若游丝,只有奄奄一息。年家看我已经要死了,怕死在他们家里带给他们晦气,就在苏州把我卖了。卖给一户中等人家,他们治好了我的病,我就做了他们家的儿媳妇。谁知道我偏偏又遇上了一个短命鬼,恩爱夫妻做了没几年,他就暴病而死。这户人家以为是我剋死了他们的儿子,又把我逐出家门。后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
曹雪芹说:“思玉姐,一切都过去了,坦然地面对现实吧。”
思玉说:“也只能如此了,你想一个金枝玉叶的豪门千金,现在却抛头露面,登台卖唱。……也不知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你登台仅仅是为了生计吗?如果只是为了生计的话,我想你可以有很多出路,甚至能够比现在的状况好得多。”
“开始是无奈,后来觉得也不错。在台上可以通过我演唱角色来表达我的喜怒哀乐,发泄我的愤怒,有时我都忘记了我是在唱别人呢还是唱自己。戏台就是我的天地,我可以大声地骂,可以放声地哭,可以开怀大笑;在现实生活中这一切我都不能,甚至我连一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啊,我会郁闷死。”
“不平则鸣!”
思玉抬头看看曹雪芹说:“我知道你的脾性和才情,你更不会沉默,只是眼下这个时代——太黑,因写诗作文而获罪的不计其数啊。”
“表姐,我们两家遭遇这么多,也让我学乖了,我不会自投罗网的。”曹雪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就好,我真担心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都是老太君把你娇惯的。”
“已经不是曹府里的二少爷了,没有人呵护你宠爱你。我身边更多的是明枪暗箭,稍有不慎即可招来祸患。”
思玉用担心的语气问:“那你在做什么?有什么好办法?”
“我不能像你那样借别人的嘴发自己的心声。我要用手中的笔做刀剑来征杀挞伐,来发出哭笑怒骂。”
“这样做很有风险的啊,你可不要再招惹祸端了。”思玉有些紧张。
“哈哈。”曹雪芹笑了,笑得很轻松。
思玉很认真地说:“真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看吧,文网遍布,很轻易就可以罗织一个罪名的。”
“这我知道,我在京城莫须有之事我看的听的太多了,所以我也学会了保护自己。我写的《红楼梦》是把真事隐去,假语存焉。我告诉看客,是空空道人在大荒山,无稽崖的青埂峰下,遇见通灵宝石,把石头身世——《石头记》改成《情僧录》,后来我在悼红轩中又编成了《金陵十二钗》。此故事是一片荒唐言,无朝代纪年可考。这样谁又会将书中所写之事跟现实联系起来呢?”
“书已经写完了,那你以后呢?”思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