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缭绕，淡月如纱，黄州对岸的鄂州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王齐愈府上灯火通明，在大宴宾客。

王齐愈是苏轼的眉州同乡，客乡相遇，二人便成为知己。

席间，王齐愈说：“各位，今天寒舍高朋满座，贵宾如云，实在是王某的荣幸。我们偏居江南，消息闭塞，这里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陆道长，请陆道长给我们讲讲北方的事，让我们开开耳目。”

陆道章拱手说：“岂敢岂敢，各位都是贤达名士，国家栋梁。贫道如闲云野鹤，飘流四方，方外之人；并不关心国事政事。”

苏轼说：“道长，听说您从西北来，不知道近来西北边境情况如何？”

陆道长说：“东坡先生，不愧为国家贤良，处江湖之远，还心系国家安危，可敬可敬。今年十月，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率兵与西夏在定川交战，安抚使率骑兵闯入敌营，大破西夏兵马，杀敌六万，缴获马匹五千。”

席上客人齐声喊好：“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战功了。国家要好，必须富民强兵，边防不守，中原不稳。”

有人倡议：“同干三杯，以示庆贺。”

群情激越，三杯下肚。

“请李琪姑娘唱一首，以助酒兴。”

“是啊，如此美好时光，有酒没歌怎么行呢？”

“请苏学士即席赋词一首，李琪唱。”

苏轼此时正沉浸在西北战事的兴奋中，眼前正是狼烟烽火，战马驰骋的沙场，实在无心风花雪月。

“诸位，苏轼当年在密州时，曾和兵民一起狩猎密州的铁沟、常山一带。填过一阕《江城子·密州狩猎》，正好符合刚才所说西北战事，请李琪姑娘唱，不知诸位允否？”

“……左牵黄，右擎苍……好！”有人赞称。

“李琪姑娘虽然体态如弱柳拂风，但嗓音却深厚浓重，黄钟大吕。有摧枯拉朽之势，排山倒海之力，巾帼不让须眉。”

“承蒙各位大人错爱，能为苏学士及各位大人唱，实在是李琪的福分，请大人包涵。”

王齐愈说：“大家就不要客套了，各展所长，尽情发挥。来他个同唱同乐。”

于是，操鼓的、抚琴的、持檀板的……檀板一响，钟鼓齐鸣。

李琪引亢高歌：“老夫聊发少年狂，……”

苏轼双手抚琴，目微闭，密州狩猎的场景历历在目——

太守披挂整齐，牵黄犬携苍鹰，带领密州的官兵，兴冲冲出了城门。衙役鸣锣呐喊：“随太守大人出城狩猎喽——！”

黑压压一片，密州的百姓携弓箭带钩叉随太守常山出猎。太守令旗一挥，擂鼓三通，战马奔腾，猎鹰展翅，烟尘滚滚，喊声震天，出猎的队伍直扑铁沟丛林。

太守轻骑独出阵前，弯弓搭箭，箭如流星，矢矢中的。其身手如当年的孙权射虎。

宽宏浑厚的歌声涌来：“……亲射虎，看孙郎……”

鸣金收兵，圈马回转。各个英气勃发，豪情百倍战果累累。

席间，鼓声滚雷动，檀板雨点急。

苏轼激情亢奋，四指猛扣，琴声轰然，如银瓶炸裂，闪电入云。

苏轼与李琪合唱：“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雷声远去，鼓声渐趋低缓；琴声也如深涧幽泉，低诉衷肠。

激昂的琴声，忽然又扬起来，李琪的歌声舒缓厚重，伴着苏轼那苍劲的声音唱：“……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

歌声停了许久之后有人感叹道：“江山美女，豪情壮志，天作之合。”

满席悄然，密州出猎的情景弥漫在鄂州城的夜空。

李琪走到苏轼的身边说：“苏学士，能否为李琪写首诗？”

苏轼点点头，有人送上笔墨。

李琪看看苏轼，将身子一侧，洁白的披肩展开。

苏轼左手托起白云般的披肩，右手执笔饱蘸浓墨，挥手写道：“东坡四年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却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

“谢谢先生。”李琪施礼，轻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