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曲子听到日头西斜才方散了场。
虞桑从天昭府回来,孟子瑶在沐水阁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一大家子人都到齐了,孟子瑶亲自执勺从瓷钵里舀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搁到老太太和虞桑手边:“玉竹山参鹧鸪汤,文火慢炖了小几个时辰了。我那小姑自己在庄子上养的,前几日往我母家送了好些,父亲命人给提了几只来,叫我们尝尝。”
虞桑接过瓷碗浅尝一口:“嗯,果然鲜香,岳父大人有心了。”
“滋养补虚,开胃化痰的,我见你这几日偶有咳嗽,多喝两口吧。”孟子瑶一边嘱咐他,一边又要伸手去够勺子,“我给几个孩子也盛上。”
虞桑见状按住她的手,拉她坐下:“让下人做就是,你别操劳了,坐下吃点东西。”
孟子瑶与他相视一眼,笑笑依了。
云姑遂上前为虞苒苒几个布了汤。
“今日请朋友来府里玩儿了?”虞桑一边给孟子瑶夹菜一边开口问。
虽然未有所指,但虞涧也晓得是在问自己,虞桑武将出身,御下最讲究的就是令行禁止,待两个儿子也向来严厉,一贯的不苟言笑,所以二人对他又敬又怕。
尤其是虞涧,最善闯祸,从小就没少挨打骂。
这时被问住,捏筷子的手一顿,讪笑道:“是…快到孩儿生辰了,他们来给我庆贺庆贺…”
“嗯。”虞桑放下筷子,“武练的如何了?”
“好!特别认真!钱师傅夸我悟性高呢…”虞涧挺直身板,努力表现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可一对上虞桑审视的目光,不自觉便又弱了下去。
好在虞桑也没在为难他,又提起筷子转过头问虞衡:“功课如何?”
“杨师傅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了,宫里新换了谢师傅讲学,他是有真才学的师傅,孩儿学到许多东西。”虞衡不紧不慢的回。
“饭桌上,别问功课了。”孟子瑶在桌下拍拍虞桑的手。
“好。”虞桑笑着答应。
虞涧狠狠松了一口气,却是胃口全无,低头慢悠悠的喝汤。
“对了,方才我去天昭府领了人回来,此刻都在外院,待会儿你看着给他们安排些事儿做吧。”虞桑忽然想起一茬儿,对孟子瑶说。
“陛下赏了官奴?”孟子瑶颇有些为难,“前几日刘嬷嬷在外头才挑了许多人进来,如今这些倒用不上了。”
“不妨事,那些人大多是原先房氏一些旁支家族里侍奉的,罪奴之身,安排他们做些粗使活计便罢了,”
“知道了。”孟子瑶点头。
席间,虞苒苒一直埋头吃东西,虞桑瞧瞧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孟子瑶。
孟子瑶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下了桌子,众人又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子话,才散了回自己院子。
虞苒苒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走到汀雪楼前院的亭子里坐下,今日是十六,天上圆月高悬。
小扫把应该已经睡着了吧,院子里静得只有风声。
虞苒苒倚在美人靠上,撑着下巴,呆呆的看底下小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月光下,它们的身影闪着银白色的光。
“在看什么?”耳后忽然传来轻柔而厚重的声音。
虞苒苒被吓了一跳,转头正对上一脸慈祥的虞桑。
她长吁一口气:“走路也没声儿的。”
“是苒苒看的太认真了。”他到她身边坐下,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将脑袋凑到亭子外面,“是鱼啊?”
“阿爹怎么过来了?”虞苒苒没有接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到。
虞桑闻言,转过头看她,眉眼含笑:“几个月没细细看我的小丫头,好像又长高些了。”
“我问阿爹呢,怎么过来了?”虞苒苒趴上椅背。
“自然是来看看你。”虞桑伸手摸摸她的头,“阿爹瞧你有心事,都不似从前爱笑了,跟阿爹讲讲吧。”
在外他是个好将军,在家,他也想做个好父亲。
虞苒苒原本不想说,不想让他担心,可忽然就觉得万千委屈,鼻子一酸眼泪自己往外钻:“阿爹……我是不是小灾星?”
女儿都是父亲的心头肉,何况是虞苒苒,他最爱的女人用命为他搏来孩子。
见她掉眼泪,虞桑只觉得心乱如麻,赶紧将她搂进怀中,轻拍着背安抚:“怎会怎会?可不许乱说!”
“可是,母亲生了我身体就不好……泉桂为了救我被害死了,玉桔和玉柚也不知现在怎样…还有…还有小看守…大家都被我害了…”虞苒苒将头埋在虞桑胸膛,此刻这里宽广如海,如对她有无限包容。
“你是善良的孩子,能为旁人着想,有这颗心,苒苒就永远不是小灾星,是小福星。”他捧起虞苒苒的脸,认真的告诉她。
虞苒苒眼里氤氲着雾气,阿爹的脸一半笼罩在月光里,一半沉浸在阴影中,目光温柔而坚定。
“嗯…”虞苒苒将额头抵上他的肩膀,那里的布料,不一会儿便晕开一片湿意。
后来,是虞桑将虞苒苒抱进了卧房,小姑娘哭累了,皱巴着脸就睡着了。
他为她掖好被子,熄了灯,嘱咐下人别去吵她。
第二日睁开眼,头便抽疼的厉害,吴婆早早就备好了汤药,待丫头们伺候她洗漱过,便呈到了手边。
“什么东西,我不想喝。”虞苒苒刚一闻到味儿,便往外推。
“祛风散寒,通窍止痛的,昨晚吹了风,可该喝了。”吴婆低劝,“那边备了蜂蜜茶,不怕苦口。”
虞苒苒还是不动。
吴婆又补了句:“大人吩咐了…”
“知道了,端过来吧。”碗里的药汁已经放凉了一会儿,温温的,好入口,虞苒苒两口喝干净了,比以往利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