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僖伶刚下楼便看到了萱城城主闵纯,旁边站着的还有万英。
闵纯依旧穿着官袍,向谈僖伶合手行礼,“此行您多有受累,回去后我会自请责罚。”万英在旁边轻皱眉头,神色微变。
谈僖伶对这个一身正气的城主很有好感,用扇子虚抬他作揖的手,“事出意外,你也不过是随行,何罪之有?”
闵纯犹豫了一小会儿抬头站直身子,却见面前女子明眸善睐,肤如凝脂,墨绿色的绸缎更让她有种摄人心魂的魅力。
正当闵纯晃神之际,万英轻咳一声,“这里人多嘴杂,请您移步再议。”
万英带着谈僖伶进了一个位置隐秘的房间。进去前,闵纯还给她找了一件披肩,谈僖伶想着室内阴冷便也披在肩上。
房间里站着的便是龙潭州判伍海德,俞梁府尹推官谭茗,大理寺少卿明轩。
谈僖伶坐上席,“诸位请坐。”
明轩刚坐下,便直言:“天师,您受惊了。我们已查明此系废太子余部所为,现正全力追缴歹人。”
嘉敏帝阮堇年并不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他的母妃是一个没有世家背景的人而且年纪轻轻便得病死了。但当时的丞相曹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构陷太子,私改遗诏拥阮堇年为帝,企图成为幕后皇帝。
虽然后面出现了大将军兰翊,少年英才卫昀卿,天降神兆谈僖伶,曹源被斩,嘉敏帝稳操皇权,但前朝废太子却像一根针一样带来年复一年的刺痛。
谈僖伶冷冷道:“陛下还是太过仁慈,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
谈僖伶能明白嘉敏帝的心境:夺走了敬爱的兄长的一生,实在不忍再痛下杀手。可是帝王之家,手足情又能顾及几分?
谭茗道:“废太子历来做的些散布谣言收买人心之事,这次却公然行刺,究竟是何居心?”
“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些人遇刺?”谈僖伶问道。
“那晚刺客先从魏府女眷屋里动手,魏夫人的一个丫鬟想要跑出去报信,被歹徒抓住刺死了。”明轩是这个案子的主审官。
便是这个丫鬟跑向了谈僖伶的屋子。
“接着就是您遇刺。好在卫大人听到声响便派人去喊魏侯爷。不消多时,魏侯爷便赶了过来,只是这时候刺客也是倾巢而动,一番纠斗后刺客撤退。我们这边死了二十几个人,魏侯卫大人均有受伤。”明轩接着说道。
“卫大人赶来时您刚被歹人挟持,卫大人赶去营救却反身中刀伤。”一直沉默的龙潭知府伍海德突然开口。
卫昀卿果真受了伤?可是他一介文人怎么会好心好意为她,有勇无谋地和人死拼呢?若真是这样,当时见死不救的人并不是卫昀卿吗?
谈僖伶仔细瞧了瞧伍海德,“行吧。”
这时门突然开了,卫昀卿面容和煦地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向谈僖伶行了个虚礼便坐到闵纯旁边。
“卫大人,您恢复得很快。”万英开口道。
卫昀卿用手整理着衣袖,含笑道:“本就不碍事。只是挂念着这边的事,忍不得便来了。”
如若身中刀伤,怎会三天后就前来百佳里?
“卫大人为国操劳鞠躬尽瘁,当真是百官之范。”谈僖伶轻轻抚了下手,微带嘲意地说道。
话音刚落,伍海德忙道:“卫大人尽职尽责,忧心国家大事,小官实在佩服!”
谈僖伶瞧着伍海德面色平静地说着,心想:原来是卫昀卿的迷弟啊!其实谭茗和明轩也都是和卫昀卿一派的。
谭茗开口道:“现在大家都在,便决定启程日期吧,我看就今日不错。如今刺客东躲西藏,根本不敢吱声,况罗泊使者久滞异土实在不妥。”
“话说的对,那我便留在这等着陛下的旨意。”谈僖伶拢了拢披肩。
卫昀卿半垂着眼,“天师,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来接使者团的,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嗯?
闵纯瞥了下天师大人一言难尽的表情,轻咳一声,“嘉敏帝下令务必将您安全送回京城。至于使者团,陛下派的兰将军护送他们择日入京。”
啊这,神他妈的放心不下,一切都是君命难违好吗?
谈僖伶强忍不适,盯着卫昀卿“你是因陛下责难你办事不力,滚过来将功折罪的吧。”
一向神色如常的伍海德略显尴尬地低下头去。虽然都知道是这样但何必要说出来呢,和和气气不好吗……
卫昀卿一哂,“原因参半,总之还请天师速速返京。”
若是皇帝的意思,怕必须得回去了。谈僖伶心里琢磨着,如果这次回去还出了事卫昀卿也难以交代。谅他也不敢使小动作。
谈僖伶讥笑着,“行吧,我也怕卫大人官途不畅,就尽早准备回去吧。明日一早便走,如何?”
闵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卫昀卿按了按他的手背,“那便各自准备。”
卫昀卿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其余的几个人也向谈僖伶请辞离开。她正欲起身离开却听到门外有人叫她。
“大人……”这回听的更真切了。
“谁……”谈僖伶还没说完,看到那进来的人,剩下的话都更在嗓子眼里。
面前之人身形精瘦,穿着贴身的黑色铠甲,气宇轩昂,只除却眼上蒙着的黑纱。
“大人,属下有罪,您罚我吧!”姜苦生跪在地下,高声喊道。
谈僖伶惊疑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大人,自己还成了残废之人。眼睛,眼睛治好了一只,只是见不得强光。”姜苦生神情悲怆,复又想起些什么,声音颤抖地说道,“但是属下的身手未减多少……请大人不要遗弃属下!”
这个苦命的孩子,得了她的庇护本以为能一世无忧没想到现在就失去了一只眼睛。谈僖伶不禁鼻头一酸,感到心口作痛: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心中只装着自己,现在才发觉身边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谈僖伶想将他扶起,姜苦生却固执地跪着。这孩子,这次见到她,“我”字都不会说了。
“苦生,是我连累了你。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姜苦生受到触动,更咽道:“大人,我真怕您出什么事。我一直想着,如果,如果我能平时再努力一点,您是不是就不会被掳走?”
谈僖伶也红了眼圈,这个世界里对她这样真心实意的人太少了。她弯下身,轻轻拥住颤抖的少年,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在这儿吗?倒是你,为我受了这么多苦,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的。”
姜苦生抬起头,右眼流着泪,谈僖伶知他定是左眼失明,缓缓将手覆上去。那是春日般的和煦,患得患失的侍卫一点一点感受着属于她的温度,想一直这样下去。
……
谈僖伶没什么打包的,只是和万英他们打了声招呼。倒是阿贝尔,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还给她送了个木雕的小玩意儿。
换上道袍,谈僖伶悲催地感觉像是要穿校服回学校,这永世难改的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