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望着那无懈可击的笑容。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听错了。
那个手持火铳,冷冰冰恐吓黑衣人的,一定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沐泱泱。
可他认识的那个沐泱泱，是真的吗
楚留香也不知道。
沉默,代表着无言的抵抗。
起风了。
楚留香望着沐泱泱，笑容有几分苦涩。
天空下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正是梅雨时节。
闵浙两地，不仅有雨,还能见到台风。
这一切和眼前的姑娘没有什么关系。
可楚留香的记忆中，沐泱泱每次出现,都在下雨。
以至于每一次下雨天,他都会想起面前的少女。
这也是特意安排的吗
楚留香也不知道。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慢慢地生根发芽。
楚留香的不想变成一个猜忌的人。
他望着女孩,说“为什么不解释”
沐泱泱微微一笑,叹道“所有人都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生，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楚留香说“你可以解释,你解释我便相信。”
沐泱泱笑了“先生若相信,又何须我解释”
楚留香哑口无言。
明明他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有人说他巧舌如簧,可在沐泱泱面前,无论他有多少道理，都会变成妥协的那一方。
楚留香放弃辩驳，他凝视沐泱泱,苦笑道“你一直在误导我。”
沐泱泱笑容不变“先生为何有此一说，先生为什么不会觉得，是我在误导他呢说到底，是先生不信我。”
沐泱泱一步步走向楚留香。
待她站在楚留香面前，方说“既是如此，我与先生无话可说，相识一场，先生珍重，学生告辞。”
说完，她擦着楚留香的肩膀，向前走去。
夜已深。
不算轻柔的风，吹灭了河畔一盏盏花灯。
沿街做生意的小贩已经收拾好摊位。
繁华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雨越下越大。
她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这样大的风，这样大的雨，这样黑的夜，显得她愈发的纤细羸弱。
楚留香望着她的背影。
理智告诉他，各自珍重是最好的结果。
可理智并不能左右一切。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这个姑娘已经被他重新拥入怀中。
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山间的凉亭中避雨。
风呼啸着。
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星。
楚留香环住女孩，轻声说“你这个小骗子，明明难过的要死，又何必这么强硬，你说句软话不好吗”
沐泱泱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她的泪水很轻，比羽毛还要轻，却重重砸在楚留香心间。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这眼泪，妥协一切。
沐泱泱说“先生，你伤了我的心，你要向我道歉。”
“对不起。”楚留香抱着少女，喃喃回道。
“我要补偿。”沐泱泱抬头说道。
她眼眶微红，声音嘶哑，凝视楚留香的目光，透着几分倔强。
楚留香知道，女孩又在挖坑了。
可他还是轻声问道“你要什么呢”
沐泱泱盯着楚留香，一字字道“我要先生的轻功。”
楚留香心中叹息，果然如此。
“好。”楚留香应了。
可沐泱泱的眼泪落得更狠了，她说“先生要好好教我。”
“好。”
“要教得时间长一点。”
“好。”
“要保证我学会。”
“好。”
“我学不会先生不能离开。”沐泱泱声音嘶哑地说道。
楚留香忽然笑了，他望着沐泱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叹息着“泱泱，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留在一个地方。
无论他在沐泱泱身边逗留多久，他总归是要走的。
沐泱泱停止哭泣，她低着头，闷闷应了一个“哦”。
楚留香叹息“我的泱泱，你是个聪明姑娘，所以，不要说傻话了，我会好好教你武功的，你是我见过在武道上最有天赋的人，你应该想想自己要什么。”
楚留香的本意，是希望沐泱泱不要浪费天赋，不要将心思花在自己身上。
他话音刚落，沐泱泱却笑了，她半玩笑半认真道“我当然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这么聪明，当然是要做天下第一了，等我神功大成，我先把先生锁起来，不让您四处留情，到处霍霍小姑娘”
楚留香一只手制住沐泱泱，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这才刚开始习武，就想着欺师灭祖了”
沐泱泱“嘁”了一声“人要有目标，有理想”
楚留香忍俊不禁，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沐泱泱如此得意，低头，张嘴咬住她胡言乱语的唇。
沐泱泱不服输的反咬回去。
凉亭外，雨越下越大，两个不互相让的年轻人。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一转眼就到了秋分。
楚留香今夜来得格外早。
他又要走了。
与前两次离开不同。
楚留香这一次离开，并没有那么圆满。
他的教学并未成功。
沐泱泱的轻功依然很差。
她最多只能离地七尺，这还是发挥好的情况下，平时只有五六尺的高度。
不是楚留香的问题，也不是沐泱泱的问题。
是功法的问题。
沐泱泱所练轻功，是武林最上乘的“凌空虚渡”。
这种轻功需要深厚的内力支撑，沐泱泱内力不济，学习进度自然会慢下来。
楚留香知道，自己现在走人，未免有推脱责任的嫌疑。
可他却非走不可。
就在昨日，他突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想在温泉山庄过一辈子。
这种想法，令楚留香恐惧。
温柔乡，英雄冢。
舒适安逸的温泉山庄，腐蚀了他所有的斗志，美丽聪慧的姑娘，像一朵最美丽的解语花，让他忘记了江湖的一切烦恼。
这里像个世外桃花，完美到不真实。
楚留香不能任由自己沉迷在这样的虚幻之中。
他准备向泱泱辞行了。
楚留香提前来到水榭书房。
说来奇怪，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出现在水榭书房，却从不曾留心书房的陈设。
离别总是令人感伤。
楚留香忽然涌出一种，“最后看一眼这里，将这里的一切记入心里”的冲动。
很快，楚留香被拔步床上，摊开的一本书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册坊间随处可见的话本，书衣和装订都很粗糙。
话本的主人公，名叫“楚香帅”。
当然，里面的故事与楚留香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是笔者杜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