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正德四年,京城。
陆小凤是个宁愿骑马走路,也不愿意坐马车的人。
但现在,他人从马车里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貌美女子。
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不喜欢坐马车的陆小凤,会心甘情愿乘坐马车。
因为车里有一个他在意的姑娘,“冷罗刹”薛冰。
这是一家坐落在绿柳河畔的小酒馆。
店面不大,青布酒旗迎风招展,酒桌摆在河畔边,黄昏时斜阳绿柳,颇为雅致。
坐在这样的地方,小酌几杯,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哪怕店伙计是个不开眼的,总跑到自己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地话,陆小凤的心情依然很快活。
不过,总有不开眼的人,非要跳出来捣乱。
一个醉醺醺地壮汉,晃悠着身子,踉踉跄跄来到陆小凤身边,满嘴酒气地与他勾肩搭背,“我记得你,我们见过。”
说着,嘴里发出一连串“嘿嘿嘿”的猥琐笑容,连带着腰间的佩刀,也上上下下的震动不已。
这个壮汉醉了,但醉的又不是那么厉害。
因为一个真正醉鬼,眼中只有“周公”,可这个人眼中,只有陆小凤身边楚楚动人的姑娘。
当然,醉汉并不知自己看上的,是江湖“四大母老虎”中的“冷罗刹”。
“色鬼”的嘴脸着实不好看,尤其他色眯眯对着薛冰流口水,还意图动手动脚的时候。
薛冰冷笑着,抽出醉汉腰间的佩刀,就在她准备一刀斩断色鬼胳膊时,一只纤白的手,覆在薛冰握刀的手背上。
薛冰意图甩开掣肘,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似被千斤铁索捆着,竟是一动不能动。
“你”
薛冰勃然大怒,待她抬头,却是倒吸一口气。
世人都用“姑射仙人”形容美丽的女子,但仙人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这一刻,薛冰觉得所谓“仙人”,大概就是眼前女子的模样。
一个美得令人忘却呼吸的女人,秋波盈盈地望着你,要如何对她恶语相加
薛冰甚至后悔,刚刚那声“你”喊得太大声了。
在这样的仙女面前,她应该斯斯文文地坐在凳子上,斯斯文文地和陆小凤喝酒,而不是抓着一把大刀砍别人的胳膊。
实在是太失礼了
“薛姑娘。”女子笑了,她的眼睛似盈盈秋水,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她望着薛冰时,仿佛薛冰就是她的全部了。
薛冰骨头酥了,她居然被一个女人一声“薛姑娘”唤得脸红耳赤,身体发烫,“你,你放手啦”
她的声音娇软无力,仿佛对着女子撒娇。
女子笑了,她的笑声慵懒又温柔,她松开薛冰的手,在她松手的一刻,那种微凉的触感也随之消失,薛冰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应该,应该让她多握一会儿的。
陆小凤眼睛直了。
和酒馆里其他人目露惊艳不同,他更像受到某种惊吓。
女子将刀从薛冰手中抽出,重新放回壮汉的刀鞘中。
此时,壮汉的酒已经醒了,但他人看起来依然笨笨的。
壮汉傻乎乎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他在薛冰面前轻佻又猥琐,但在女子面前,却说不出任何轻佻的话。
因为,他的脑子是空的,里面只有面前的仙女。
仙女笑了,她目似点漆,幽幽地望着壮汉。
壮汉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傻十倍。
他呆呆地望着女子,眼神迷离,精神恍惚,连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
“跳舞。”
女子轻声说道。
壮汉呆呆点头,他扭动着粗腰,翘着兰花指,绕着薛冰和陆小凤的桌子,开始转圈跳舞。
这画面委实可笑,却无人发笑。
酒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敛声屏气、噤若寒蝉,大家都像是见鬼了一样。
若说刚刚,众人被女子容貌惊艳的说不出话,那现在,便是被她邪门的手段吓破了胆。
这哪是什么姑射仙人,分明是勾魂的妖怪
“唱曲。”
女子又说道。
那壮汉一跃跳到桌子上,咿咿呀呀唱起曲来。
口中调子,还是时下最最时兴的“昆山腔”
壮汉的同伴快被吓昏过去了,女子既有本事让壮汉当着众人的面唱歌跳舞,自然也有本事让壮汉跳进外面的河里溺死自己。
同伴脸色泛白,哆哆嗦嗦,恨不得跪在女子面前磕七八个响头,只求女子放过自己口无遮拦的朋友。
女子笑吟吟地望向同样傻眼的薛冰,曼声问道,“薛姑娘,可否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