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圣恩正隆的天子近臣,虽然当事人并未大肆声张,但“沐惟贞遇刺”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京城。

不仅维水轩上上下下如临大敌。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沐泱泱便收到各方势力的问候。

亮鼓后才返回维水轩的沐泱泱，睡了不足两个时辰后，被迫营业。

哪怕心里,表面上,沐泱泱还是维持了顶级女官的风范,不厌其烦，对每一个拜访者平静重复昨晚的刺杀。

“杀手有七人，其中六人是一流剑客，一人被我击毙，还有一人是当世顶级剑客,此人剑法高强，武功远在我之上，是另外六人的首领，许是我命不该绝，靠着好运，捡回了一条命”

沐泱泱敢打赌,七成来客，都是打着关心的旗帜,前来打探情况的。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拜访者都提出了差不多的问题

“沐大人认为，那些杀手会是谁派来的,您可有什么怀疑对象

沐惟贞是天子近臣中难得的厚道人。

自她回京后，陛下对朝臣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她在京城最大的、唯一的仇家，就是大名鼎鼎的“立千岁”，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公公。

刘太监权势熏天，为人贪婪，做事狠辣，平日得罪了不少人，就连他身边许多公认的“阉党”，对他也颇有微词。

得知“沐惟贞遭遇了刺杀”，这些人很希望，她能将这笔账，算到刘太监的头上。

可惜，沐泱泱并不接招。

她不动声色打发走每一个来访者。

至始至终，没有任何表示。

拜访者琢磨不透沐惟贞的态度，只能悻悻地在心里骂一句“小狐狸”，遗憾地离开。

一个时辰中，沐泱泱送走九位访客。

待最后一位访客离开后，沐泱泱返回堂屋，正襟危坐，仿佛这屋子里还有旁人。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屋梁跃下，立在沐泱泱面前。

“人都走了，怎么还在这儿坐着，不回去休息”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昨晚宣称“寸步不离保护沐泱泱”的楚留香。

看到来人，沐泱泱心里涌出一片柔情。

她曼声回道“你才是应该休息的那个，你都守着我一晚上了，我又不是纸糊的，那些杀手突袭都没成功，在我家就更不可能成功了，你去睡一会儿吧，不要在这里熬鹰了。”

楚留香盯着沐泱泱“你只说我，那你呢”

沐泱泱叹气“我也想睡的，尤其是和你，但现在我走不开，你且看我这一身”

她理了理自己的三梁冠，仰头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神色一暗，“你在等宫里来人，宣你进宫。”

沐泱泱喟然长叹“是啊，我在等天使。”

楚留香没有说话，因为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来到京城后，他时常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沐泱泱。

他知道泱泱是有野心的，她天资聪颖，不甘做后宅女子，想要做出一番功绩。

她在闽南著书传讲，影响了不少后宅妇人，又利用自己女官的身份，结交南方权贵。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单纯想为天下女子做一些事情，证明“巾帼不让须眉”。

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楚留香忍不住问道“泱泱，你到底想要什么”

沐泱泱没说话，她避开楚留香敏锐的眼神，心中暗自苦笑，该说不愧是香帅吗

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如今看来，是掩耳盗铃。

楚留香道“我一开始以为，你留在京城，是为了报仇，但现在，我愈发不能确定了。因为你看上去，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泱泱，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沐泱泱没有回答。

或许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楚留香轻声叹息，他是一个温柔的聪明人，也是一个骄傲的聪明人，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

他不会逼她，也不愿逼她。

“泱泱。”楚留香眼眸深邃，神色冷峻，“我要一句实话，你告诉我，你愿意离开京城吗”

沐泱泱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沐泱泱知道，只要她说“愿意”，楚留香就会相信。

她可以骗他，可她不想这样。

她每天晚上在东城，辛辛苦苦的巡视。

依照她的身份地位，她大可像别的把总指挥那般，躲在一个地方悠哉喝茶。

可她没有。

她身先士卒，比巡捕营任何一个士兵，都要勤奋。

短短数天，她用一双脚，走遍了东城的大街小巷。

她这么辛苦，仅仅为了报答天子的恩情吗

不，不是的。

沐泱泱心底有个声音，跳出来否定她所有的云淡风轻。

什么“皇恩浩荡，万死不辞”，统统都是假的。

天子的纵容，再一次唤醒她心中权利的野兽。

她想往上爬。

爬得更高。

她想当沐惟铮，想像男人一样，屹立于朝堂，万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