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辰时。

沐泱泱和薛冰坐在一起吃早餐。

维水轩的早餐十分讲究,小小的碟子,小小的碗儿,仅小菜就七八样,配了甜咸两种口味四样粥，还有各种馅儿的饼子。

沐泱泱吃东西很好看,寻常人只会觉得赏心悦目,极少有人发现,她吃得不少。

经过一夜的休息,薛冰脑子清醒了,人也细心了，她终于发现了一件先前没有注意到的事。

年轻的姑娘咽下口中的饼子,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喝粥的沐泱泱,忍不住说道“沐姐姐，你喉咙还好吗”

薛冰其实更想问，沐姐姐,你吃那么多甜食,不齁吗

维水轩的厨娘水平很高,食物咸甜适中。

但甜粥配上甜饼，连小菜都捡着甜的吃,这已经超出了薛冰的认知。

沐姐姐偏食到令人发指。

沐泱泱笑了，她斯斯文文地说道

“还好，我并不是经常这样吃的，偶尔来一顿,还挺好的。”

“是这样啊。”薛冰得到答案后，便没有继续追问的想法。

一旁的大姑姑却有些奇怪。

姑娘练得那门内功，运功时消耗很大。

每次与人动武后，都会感到腹内饥饿难忍，为了不露窘态，姑娘每次出门前，都会食用大量的甜食。

见沐泱泱扫光了桌上的甜食，大姑姑目露疑惑，姑娘这是准备出门吗

大姑姑的困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两炷香后，太后宫里内侍，迈着细碎的步子，由婢子领进维水轩，带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内侍说重阳节后，太后娘娘非常想念自己的家人，但太后出行，势必劳民伤财，太后娘娘不愿如此，特令女官沐惟贞作为太后使者，代替太后娘娘前往张家探亲。

太后的懿旨来得毫无征兆，令人摸不着头脑。

沐泱泱却非常平静，她坦然接受，微笑领旨。

待内侍走后，大姑姑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懿旨是”

“叶孤城受伤的消息传开后，曾重金压西门吹雪的张三爷一夜之间成了京中的风云人物，想除掉他的人不可计数，娘娘要我保护三爷。”

沐泱泱不徐不缓地回道。

大姑姑“姑娘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道懿旨”

“这是自然。”

大姑姑欲言又止，犹豫良久方问，“姑娘，可有危险”

沐泱泱不由得笑了，她认真望着大姑姑，一句一句说道“不危险，他会保护我。”

大姑姑先是一愣，继而狂喜，“他也在京城，他竟也在，他会”

以往避而不答、东拉西扯的沐泱泱，此刻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涩，她第一次给了老妇人左言他顾以外的回答。

“他会。”

沐泱泱很轻又很坚定地说道。

大姑姑一愣，继而倒吸一口气。

“真的姑娘您说得可是真的没有骗我老太婆”

她甚至忘记了体面礼节，激动地抓住沐泱泱的手，不住的追问。

“当然没有。”沐泱泱眼中透着笑意，肯定又欢喜地说，“九月十六日，待事情结束后，他会来维水轩拜访，到时候，我给大姑姑递鞭子，去年冬至您没抽到，今年给您机会加倍。”

大姑姑嗔怪地瞪了沐泱泱一眼，“什么鞭子铲子的，老身可没说，今个都十三了，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姑爷就上门了，您不早点说，我现在就列个单子，还要收拾一下屋子，哎，太急了，太急了”

沐泱泱见状，笑道“既然大姑姑觉得太急了，那再另约时间”

“不行”大姑姑断然拒绝，“十六就十六，不能再晚了，再晚又要推一年，您等得了，我老婆子可等不了，哎，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大姑姑碎碎念着，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步伐稳健，腰杆挺拔，一点都不像七十岁的老人。

沐泱泱要出门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薛冰。

薛冰是个懂礼貌的姑娘。

在内侍来维水轩的时候，就早早躲了去。

事实上，直到现在沐泱泱也不明白，薛冰这样的姑娘，为何会加入“红鞋子”。

沐泱泱虽然没有参与公孙兰的审讯，却拿到了公孙兰的案卷。

长长的案卷，密密麻麻记录着公孙兰这些年在各地犯下的各种大案。

而这些，只是公孙兰这些年犯罪记录的冰山一角。

因为公孙兰身份多重，且行踪不定。

死在她手上的人不可计数。

沐泱泱这些年看过的卷宗不少，让她头皮发麻、夜不能寐的，公孙兰是第一个。

西厂厂督杀人无数，在看过公孙兰的案卷后，竟觉得比起那公孙兰，自己还算个品德高尚的好人。

更可怕的是，公孙兰虽然认罪，却不认为自己错了，她甚至不认为自己该死。

该死的是耍手段抓捕自己的沐惟贞。

这样的犯人委实可怕，连见多识广的西厂都如临大敌，废掉了公孙兰的武功后，还叮嘱厨娘单独为公孙兰烹饪一日三餐。

西厂并没有克扣公孙兰的餐食，只是不准厨娘在食物里放盐。

生怕她有了力气，就会逃出生天。

如此一来，薛冰为何加入“红鞋子”，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让沐泱泱相信薛冰与公孙兰那样的杀人恶魔志同道合，还不如让沐泱泱相信，薛冰吃翔。

就在沐泱泱思考薛冰加入红鞋子的原因时，薛冰从门外好奇地探过半个身子

“沐姐姐，你要出去吗”

沐泱泱“是啊，我要出门。”

沐泱泱笑得很温柔。

薛冰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沐姐姐，你是去处理公务还是私事，我方便跟着去吗”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你一走，我在家里待着有些无聊，可我又不知去哪里大姐出事后，我和其她姐妹分开后，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薛冰的笑容有点苦涩，她并没有卖惨，只是有些惆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