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京都某个高级住宅。
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将所有光线挡在外面,屋内也没开灯,明明是大白天,却也营造出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幽寂氛围,宽敞的空间被黑暗紧紧压缩,变得狭小|逼仄,让人喘不过气。
茶几上的玻璃已经被杂碎了,零七八落的碎玻璃片搅拌着腐烂的水果、果汁以及其他杂物,狰狞地涂抹在漆黑地板上,几枚玻璃碎片折射着从沙发上散发出的,偌大又逼仄的空间内唯一的光源。
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三天前的西装礼服,顶着三天前的妆容,原本精致到光彩照人的造型已经彻底被撕烂扯坏,隐隐散发着臭虫一般的异味。
她面容歇斯底里地刷着手机,忽而眼睛骤然放大,瞳孔紧缩,似乎看到了比她这幅尊容更吓人的玩意儿。忽而她狠狠地将手机砸向地面,砰一声震响,原本就支离破碎的手机再次旧伤添新伤,从左上角裂开一道蜘蛛网,但手机质量明显非常过关,就算这样也还是没被砸坏,仍然亮着的屏幕映照出沙发上女人惨白与蜡黄诡异结合的容颜。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见鬼似的盯着手机屏幕,双手往上一抬没入并紧揪凌乱的头发,脑袋猛地埋入双膝。
“这怎么可能?都是假的,我一定是在做梦,这三天一定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我还是干干净净的……安夏卿怎么可能找到瀛天太子爷当男朋友!一定不可能!%!#¥&*…&@#”
安婧彷徨不定地念叨着什么,既像在自我催眠,又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了良久,双目惊惧不安,口中的不断呢喃成为空间内唯一的声响,幽幽静静地爬满每个角落,满当当地充斥整个空间,似乎把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填满了,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
正当她终于能抓住安全感,逐渐平静下来时,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却打破了她营造的虚妄,所有自欺欺人顿时被嘈杂不堪的铃声杀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安婧浑身一震,凶狠却色厉内荏的视线剜向手机,但在接触到备注时忽而僵硬了一下,随即奋命爬向救命稻草般,她抓住了手机,颤抖的手指不停地打摆子,好不容易才捕捉到接听键,手机的触屏却被她砸得失灵。终于,在电话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触屏终于恢复正常——
“启研,启研,启研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甫一接通,安婧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哭声,“你跟公关公司和律师团联系得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洗白,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大众视野,我的事业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吧?启研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
“见个屁!”
安婧被对面冰冷又戾气十足的声音吓得骤然顿住。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见了,我们分手,老子早就想甩了你了,联系方式互删,你我再也不认识彼此!”
“不是,启研……”安婧浑身开始颤抖,“你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啊。”
“说清楚?好,我他妈这就跟你说清楚。你不是说邢枭只是一个普通人吗,星宇总裁、邢征儿子是怎么一回事,你他妈在网上兴风作浪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节制一点?你再怎么看不惯安夏卿,她毕竟也是你的妹妹,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通,非得把大家都弄得这么难看?”
“许启研,你当初和我一拍即合想借安夏卿打开你那破公司知名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见事情败露,也和网上那群正道人士一样开始上纲上线摆大道理了,你以为你自己就清白,想把自己摘出去?我告诉你,做梦!”
“你现在不也是在做梦吗?出了这种事竟然还在妄想自己能洗白,就你这么个恶毒姐姐,你妹妹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以后不用再联系了,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许——”
嘟——
电话被挂断。
房间内安婧了五秒,忽然砰地一声,一道带光的物体被狠狠砸向墙壁,光亮应声而灭,下一秒又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逼仄黑暗的房间传出凄厉的“啊——”,似泣似嚎,如果现在是黑夜,这栋高级住宅指不定从此以后会被视作凶宅,但饶是白天,街边路过的行人还是有不少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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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庭一芳》剧组。
安夏卿还在围观邢枭在线表演“自己扒自己马甲”。
屏幕视频中瀛天董事长邢征正向外界介绍“这是我儿子,邢枭,目前担任星宇娱乐总裁一职”,记者激动地问邢枭将来是否会继承星宇,邢征只道“全凭邢枭自己的能力,看他是否有足够领导能力和服众能力”,表面上非常公平公正,但依照邢征胸有成竹,以及今日公开场合介绍儿子的态度,再结合资本家“财富尽往家中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本性,邢枭入主星宇只是时间的问题。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安夏卿却已经走神,心里想着既然邢枭已经倾情出演,那她今晚要不要再友情助演一下,帮他把掉马甲这种戏码补充得完善一点。
毕竟没有女主角的戏是不完美的,这又不是邢枭独自美丽的大男主剧本,安夏卿自认为自己在这个剧本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邢枭猛艹京漂励志哥这一形象的目的不就是追她吗,然后再来写个扒马甲身世大反转,流落民间的王子和灰姑娘相亲相爱HE之类的八点档俗到极致的套路剧本。
可是这个剧本非常拙劣,甚至漏洞百出,安夏卿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他编进了这个剧本,她是有生气的权利的,被有意地欺骗了这么久,无论出发点是什么,都会让人感觉生气和莫名其妙。
于是乎,晚上参加完研讨会出席完应酬聚餐的邢枭刚打开家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守株待鸟的安夏卿气势汹汹双手环抱一脸女王气质睥睨蔑视他的场景。
“……”
出自动物的本能,邢枭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但尚未知晓原因,于是他静观其变,不动声色乖乖巧巧地脱下皮鞋,换上居家拖鞋,松了松领带,脱下西装外套挂到臂弯中,走到安夏卿身旁。
一声“夏夏,你怎么忽然回来了?”还问问出口,忽然只听一声厉喝:
“立正!”
最后一次上国内的体育课已经是将近十年前,但从小的肌肉记忆迫使邢枭立刻收回往下跌坐的力道,双腿绷直双手紧贴裤缝挺直脊背目视前方,做了个标准的立正姿势。
“……领导,咋的了?”等姿势做完,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安领导眯着形状漂亮的眼睛,凌厉地一寸一寸扫过邢枭,直至将对方盯到后背直冒冷汗,她才冷哼一声:“你不知道?”
这他妈可以说是十分危险了。
“………”邢枭心惊肉跳地再次回忆自己还可能会被抓到什么小辫子。
和其他女人接触过密——没有。
男小妖精想要勾搭他——没有。
别家大老板想要给他介绍女儿侄女——全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
思来想去,没想出个几把结果,邢枭欲哭无泪,“我真不知道我干了什么,还请领导明示。”
安夏卿瞥了一眼大傻子,冷嗤一声,从一旁取过手机解锁打开,直接将画面呈现在邢枭面前,“你自己看看?”
邢枭接过手机。
“你不是给自己塑造了京漂励志哥的形象吗,那辆小本田修了又修还是舍不得换,还说它关系到你的性命——你不是给自己艹人设艹上瘾了吗,怎么今天忽然摊牌不干了?”安夏卿越想越气,越说越感觉自己之前被他欺骗感情欺骗得好惨。
邢枭已经看清微博上挂着“爆”的热搜,心中暗暗感叹,这届网友果然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他陪他爸出席个会议也能被他们津津乐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做就能讨论出个花来。
但除了感叹网友闲的胃疼之外,他也没明白安夏卿想让他“自己看看”什么,听见安夏卿语调越来越高的质问声,他心中一抖,不敢这么笃定自己无辜。
猜测地问:“难倒我之前没和你说过吗?”
“???”安夏卿满脸惊疑,他这么问,好像是她在耍无赖冤枉他一样,“你之前和我说过什么?暂住朋友的屋子被赶出去露宿街头被我好心捡回家,还是小本田修了又修舍不得换它和你性命攸关?”
邢枭沉默地翻找记忆。
末了:“领导,夏夏,媳妇儿,我感觉我好像从来没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是不是你……”
安夏卿的脸色唰然变得难看,邢枭颤抖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想多了?”
“……”
这回沉默的换成了安夏卿。照邢枭这么一说,她也意识到了,邢枭貌似真的从来什么都没说过,一直是她先入为主地把他认作成励志哥、穷小子,以为他需要来自大都市的关爱,以免失去对生活的希望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