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离道“现有的良田可是一年耕种两季”
梅萼清苦笑“虫害过多啊,二熟稻在一熟时要抢种,偏那时正是虫害肆虐之时,把秧苗啃得剩个光秃杆。”
俞子离“栖州鸟雀多,竟无半分扼止”
梅萼清连连摇头“栖州人可不管鸟雀吃得多少虫,因着里头有大群鸟是吃谷子的,农忙之时,村中保长专领一队人捕鸟,顺道打个牙祭。”他道,“栖州无粮,鸟雀虫害占得二成,余下八成还是因着地少。”
俞子离顿知他的打算“明府想填水造田”
梅萼清抚须“我思来想去,再无他法。栖州水道交织,七成水道长而窄一下暴雨水满河涨,淹没良田,填了河泽既能引流又能造田,一举两得。”
俞子离道“倒不是不可为,明府既有心,为何无所作为我虽一个恶役之人,然役不绝,敢问明府一方父母官,尽可在农闲之时令辖中百姓应役造田,为何不见声息。”
梅萼清拍手“俞郎问得好。”他长叹一口气,“栖州官弱贼多民恶,服役无所得,还要自备干粮,栖州之民素来逢役便逃,你要是抓他们,还要管他们牢饭,馊饭也不打紧,吃饱了押解到工地,他能聚众与差役闹事,事小化乌有,指挨个几鞭也不打紧,事大逃脱落草了事。”
俞子离直皱眉“栖州虽是下下州,然都尉手下无千人众,总有数百众,竟无所作为”
梅萼清笑“俞郎君是不见那些兵,弱不经风、不堪一击,别说与匪斗,与街头的无赖对打都要落下风。”
俞子离道“这栖州倒是千疮百孔,处处顽疾啊。”
梅萼清又道“再者官不作为,栖州无着手处,为官得也不愿做事,能避就避,能躲则躲,渐渐民不寻官,官不究民,又是百族混居之地,出了人命大案,反倒交由族中族长交涉定夺,因此常械斗之事,真个闹得不可交,官府出头也不过和和浆糊,鲜有强加插手的。我看这栖州府,连差役都小猫几只,也不见有何不便之处,全因府衙如同虚设。”
俞子离见识过索夷族的行事,视法度为无物,将人往河里一扔,愚昧是其一,视人命为草芥为其二,言语又不通,想想栖州还有无数个“索夷族”,实是令人头痛。
“阿祀这个知州不好当啊。”
梅萼清哈哈一笑“未可知也。”
楼淮祀瞪着眼前的人,楼长危是将军,姬央也带过兵,他可谓在一帮兵士中长大,兵痞也好,兵油子也好,凡是上过战场,见过了血,难免染上一点煞气。再如他从姬央那要来的残兵,或有腿疾,或是眼瞎,或是耳聋,却是锋芒不减。
可眼前这人颓丧潦倒,不像个兵,倒像久痨苦累之人,额前皱纹刻满风霜苦楚,眼底青黑写满疲惫劳累,背也弯,腿也颤,给他换身衣裳,再给根竹杖,给个破碗,就可以上街行乞去了。
“方都尉”
方固本来坐着的,一听这话,立马离座站了起来,本想笑了一笑,不知怎得又觉得不妥,拱了拱手“正是,方固见过楼知州。”
楼淮祀也不与他废话“方都尉找我何事”
“军饷。”方固嗫嚅。
楼淮祀沉着脸坐在椅上,将一条腿架在扶手上,心里掩不住腾腾而升的怒火。别处地方军饷,无战事时,军粮交由兵士囤粮自给,薪俸六部核算由当地官府税银折算,免了长途征送。栖州要地没地,要税没税,好在水道是通的,仍由京中发送,栖州属悯南路,京中运送军饷至路台,原本是叫栖州自取,也算减轻远送之劳,谁知最离谱的一趟,竟是让水匪劫了。
虽然这事后来一并算到了栖州知州头上,随着前知州的人头埋入土中。悯南路安抚使也学乖了,不敢再叫栖州自取,宁可折些人手资费送过。这些军饷苛刻盘剥后有的没的没剩得多少,栖州的兵混得有如叫花子。
有个屁的军饷,府库一干二净,贼都不愿来。
方固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活似受尽欺侮要不来债、家中揭不开锅的穷苦汉,口舌又笨,说不来花话,又执拗地不肯离去,底下的人全指着他吃饭,他生得颇为高大,却缩成一团,无奈而又沉默。
“你手下的那些骡啊马的,既要吃草,就先拉出来溜一溜,让我看一看。”楼淮祀咬牙切齿,因着怒火大炽,他这张本就艳丽的脸更显得眉鲜唇红,似火莲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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