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栖州这些孬兵,三圈下来,趴了大半,歪了大撮,还直立在校场上至多百,余下的全呼哧呼哧直喘气,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离水鱼似得扑腾几下。
方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三圈校场于他连小菜都不是,只是对上楼淮祀惊诧嫌弃的目光时,方固还是老脸发红,当兵的,三圈校场都跑不下,真个令人笑掉大牙。所幸是太平年月,兵乱之时,还能指着他们打仗护城
鲁犇、李在等人更是哈哈大笑,讥笑嘲讽溢于颜表,他们俱是粗人,半点不知于人留些体面,大肆嘲笑个不休。
“怕不是鹌鹑鸟,缩得一团。”
“怕不是虾米,白生高个。”
“这是提得刀还是拿得矛,孬汉。”
“我要是他们羞也羞是,自把头割了,图个转世投胎做个好男儿。”
“哈哈哈,就怕转世成了小女娘,只会唱曲绣花,生生把二两给投没了。”
“如今也不过白生的二两肉,几步路便趴了下去,还不如我婆娘矫健。”
“放屁,你哪来的婆娘,不过是个相好。”
“眼下是相好,娶过门就是婆娘。”
“我怎听闻她是倚门的就怕你老娘不愿意。”
“她是爹娘狠心拿她换了银两,哪怨得她不良我不过一个残兵,又穷又残,刚好配做夫妻。她再是个卖笑的,也比这些赖活的兵强。等我跟着小郎君赚了聘礼钱,回去就将迎进家。”
“说得甚是,到时讨碗喜酒吃吃。”
他们在那聊得热火朝天,投来的目光刻薄讥诮。栖州兵过半都是混赖度日的,全不在意这些言语羞辱,既不痛又不痒,自己气都喘不过,还管得别人嚼舌头。杂草堆里也能开出奇花,却也有心高不愿受气的,羞臊愤恨,大声道“人穷志短,一日下来,连饱饭都不得一顿,我们莫不是吃风就能养出精魄力气来”
还有人怒道“你们又是哪路神仙,拿话羞人”
“嘲我们没缚鸡力,倒把口粮发与我们。”
楼淮祀拍拍手,一指那个叫着发粮的兵,令他上前,扫他一眼,见他身量极高不输鲁犇,又兼额上有印“配军哪里人”
“小人关余拜见知州、通判,小人故地乃雁沙。”
“雁沙边陲啊。”楼淮祀起了兴致,“你犯什么罪是不是没拿银钱贿赂人将你从黄沙漫天的地方发配来沼气弥漫的栖州,在家乡吃沙子,来栖州一吃毒瘴。”
“嗯咳”宋光摸着脖子连声咳嗽。贿赂二字,怎能这般大咧咧地宣于大厅广众之前
楼淮祀安抚”光光兄,细微末节不必计划较。”
宋光摸摸腮帮,似发疼,笑道“光兄,光兄,一字便可,用不着二字。”
楼淮祀嗔他一眼“光光兄不必害羞,如卿卿、如爱爱、如囡囡,皆意味亲近。我这是信重喜爱通判才称你一声光光兄。”
宋得想回他三字“祀祀弟”,只太没皮脸,舌头打结都吐不出这三字来。
楼淮祀拍拍宋光的肩,又转回头“关余,本官问话,怎不答啊”
关余揖了一礼,正色道“回知州,小人出身雁沙的雁鸣镇,雁鸣县官是难得好官,小人发配至此不过阴差阳错。”
“你犯得什么罪”
“杀人。”关余道。
“无原”
“有故。”
楼淮祀扬眉“你胆子不小啊,一个配军,也敢以下犯上,出声质讨。”
关余道“小人只觉欠于公”
“不错,我就喜爱你这种不肯闷头吃亏的。不如这般。你们这些当兵的,不是配军就是役兵,有情愿的也有心不甘的,与你们也说不得家国情怀;太平盛世,也无谓保家卫国。说白了还是为了口中食身上衣。”楼淮祀大把大把把玩着铜钱,笑道,“吃饱饭算得什么我还能叫你们吃得上好酒好肉,就怕你们不敢吃。”
李在、鲁犇、牛叔、始一与谢罪皆往前一步。
楼淮祀笑眯眯道“在李在跟前走过三招,一吊钱,依次过去两吊钱、四吊钱、八吊钱。”他目光流水似流过谢罪,“最后一位十六吊钱。”
校场中人前头传后头,群情激动、半信半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关余又一拱手,攉出去问道“敢问知州,可是只能挑一位过招”
“非也,他们几人你可尽挑了去。关余,可要试上一试”楼淮祀问。
关余事到临头,也无退缩之意,道“小人斗胆,一试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