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刚回到吊脚楼,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他从未想过,这个偏远寂静的小镇居然还能有如此沸腾的一面,所有村民脸上都挂着兴高采烈的表情,光是站在附近就已经能感受到他们浓烈的情绪。
长桌排了七、八行,蒸熟的猪肉牛肉切成大块码在盆里,米酒糍粑花样繁出,学生们如同秋风中的蚂蚱一样瑟瑟发抖,被挤在人群中不断推诿酒盏。
只有睿深身边空出好大一块,像是专门为孟衍留的座位。
这顿饭局在孟衍眼里和鸿门宴也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发现了真相后再回到村民身边,那需要相当足够的勇气和胆识。
学生们见孟衍回来,眼里简直能发光,满是求助的神情。
孟衍表情转换的很快,乍一看真和本地人一样,都异常的兴致高涨。只见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了睿深的旁边,伸手拦下了想要给学生们灌酒的村民。
“大家太客气了,我们初来乍到,怎么能让人敬酒,应该是我们敬您才对。”他笑着夺过一个老人手里的酒壶,吨吨吨倒了几碗,竟和村民们你来我往的劝起了酒。
几个假大学生全都懵了,不知道孟衍在玩什么。
孟衍倒是没在乎其他人诧异,只是盯着几个村民喝下酒壶里的米酒。忽然,他手一歪,像是不小心碰撞,酒水洒了他自己一胳膊。
有不少女人已经争着用手绢给他擦拭了。
孟衍假模假样的欲拒还迎,又是和姑娘们拖了不少时间,然后才瞄了眼自己手臂的皮肤。
没有刺痛、没有红肿、液体挥发的气味也并无异样。
这是简化版的皮试法,可以粗糙的甄别出是否对人体有害,再加上亲眼见到村民咽下肚,孟衍的高悬的心才放下来,看来这群人还不想那么快动手。
如果酒水有异样的话,那就证明今晚必会出事。
孟衍暗自松了口气,这是顿正常的宴席,不过在葬礼上载歌载舞,倒也算不得“正常”。
见孟衍喝了酒下了筷,林曼姝焦急给他使了个眼色,得到安抚的回应后,众人才敢跟着一起吃饭。
睿深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冷笑了一声,引得孟衍转头看他。
在别人眼中温和有礼的男人忽然刺了孟衍一句:“你可真够操心的。”
孟衍:……救你们小命还错了?
他知道睿深一定明白了他刚才所做的用意,因为他和睿深的思路一直都在一条线上,从来不用解释太多。
孟衍有点膈应他这句话,典型的好心没好报。但他不和睿深计较,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给对方,转而继续和村民们周旋试图挖掘情报。
这顿饭吃的犹如狂风过境,流水席一般不断的传菜上菜,不光是李婶满头大汗,还有十多个熟工农妇脚不沾地的忙活,这才伺候得了全村两百多人。
天色渐变,孟衍适当的喝了一壶酒,其他的都被他给推了回去。他周边的村民无一例外都被他灌的迷迷瞪瞪、东倒西歪,直叫林曼姝等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终于,当太阳落在山顶上,狂欢才冷却下来。
当殡仪师“东朗”被李婶领出来,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人们自觉的收拾碗筷撤了桌,将地空出好大一片,纷纷围在了上午被伐倒的树桩旁边。村里的芦笙队也捧起了乐器,借着微微醉意吹响古老的乐曲。
三个身高力壮的男人跟在东朗身后,背上分别背着把剁骨的大刀,看着就有股凶煞气。
孟衍把其他几人叫到一起,互相贴紧。
参与这场仪式是注定的结果,比起带人逃走引起两百人的追杀,暂时在村民眼前装作一无所知反而更加安全。
他长吸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硬生生憋在了胸膛里。
因为砍马师牵来了一头马驹。
马驹是枣红色的,尾巴蔫蔫的耷拉下来一动不动,但眼睛却很有灵性,骨碌骨碌直转。它像是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命运一样,已经流下了泪水,眼白被血丝充满。
砍马师用力扯了下铁链,那马驹便“蠕动”起来,它膘肥体壮,但却像是被打断了四条腿一样,扭曲的在地上爬行,踉跄的跟着铁链牵扯的方向前进。
它被拴在了树桩上,短短十多米的路就已让马嘴里喷吐出一声声野兽般的粗气。
林曼姝浑身发毛,她被马驹的蠕动爬行给吓到了,那……根本不是动物能做出的姿势,一种反常理的诡异感直冲头顶。
她害怕的攥住孟衍的衣角,却被睿深给扯了下来。
饶是孟衍,看到这种场面都皱起了眉头,紧紧盯着马驹不放。可睿深的眼神连变化都没有,只对林曼姝漠然道:“安静。”
林曼姝在此时已经不敢出声,更不敢忤逆这个比砍马师还令人害怕的男人。
旁边的李青和陆仁也挺不了,双腿齐齐打颤,忍不住想跑,但身后就是人墙,他们根本挤不出去!
就在此时,苍老的东朗开口了。
“上午颂唱过《马经》,马已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又背负着什么使命。现在,宴席结束,是时候开始砍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