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操军帐,立在门外守卫的持戟亲兵听着帐中隐隐传出来的弦歌笑语声,心里隐隐羡慕。
一切似乎没什么改变,典韦望着远方的林木,叹了口气,看来两位军师也不能劝动曹公。
帐外寒风萧萧,帐内春意融融,乐者弹筝鼓瑟,侍坐在曹操身侧的女子罗裙丹裳,细腰高髻,眉如远山,发间碧玉为簪,耳缀明珠为珰。
曹操接过美人奉上的酒樽,看着美人举觞掩袖浅饮,“为明公寿。”
清液从美人艳若芙蓉的唇角流下,沿着白皙如脂的肌肤滑入交领中,他不由惋惜邹氏美色。
帐外响起人声,片刻后有卫士扬声禀告,“明公,张将军请迁营寨于高处,求问明公可否。”
曹操喝口酒,随意应道,“此等小事,将军自可做主。”
卫士领命,转身向张绣派来的士卒道,“司空已允,张将军自便。”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名士卒去而复返,卫士再次向军帐禀告,“张将军言麾下车少,铠甲甚重,请求披甲行军。”
只听帐内曹操回道,“张将军何以如此谨慎,孤用人不疑,披甲便是。”
邹氏见曹操望着自己,盈盈拜谢道,“妾为张绣谢明公信重。”
曹操听着帐外人声渐息,起身走向甲胄处,披甲佩刀,“孤与张绣,恐怕俱要令夫人失望。”
“将军,曹贼未生疑心。”一骑从远方奔来,勒马向张绣禀报。
张绣冷声笑了笑,“贾公果然算无遗策。”他调转马头,望着叔父面前留给自己的兵马,“诸君俱随我叔父南征北讨,战关中,入荆楚,如今旧君遗孀被辱,主辱臣死,诸君可愿随绣杀贼雪耻”
“愿随将军复仇雪耻”麾下众将齐声吼道。
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心中,“有仇必报”的想法根深蒂固,复仇重于法理,重于生死,即使是这种谈不上深仇大恨的矛盾,张绣麾下士卒也愿意为之拼命。
七千人披挂铠甲,手持刀戟,步卒与骑兵并进,径直袭向曹操驻军之地。曹军对他们并不设防,直到张绣军杀进门来才反应过来,军心涣散,大部分士卒忙着奔逃,根本不能形成有效抵抗。
张绣军如入无人之境,在乱军中杀往曹操主帐,“擒住曹操生死不论”
“将军,曹贼逃矣”
张绣闻言向那边望去,曹营主帐中冲出一队精骑,显然是曹操亲兵,当即率军追赶,“得曹贼首级者,赏金赐帛”
曹营乱成一片,曹昂与曹丕兄弟军帐位置较偏,远远听见喊杀声,曹昂出帐急召护卫,“卫士何在”
“孝廉。”帐外打探完消息的亲兵围了过来,“张绣反叛袭营,孝廉速退”
“阿兄”九岁的曹丕从军帐中跑出来,“军中哗变”
曹昂搂住弟弟,按着小少年的肩膀,“诸君护我弟突围,我前往护卫司空。”
亲兵们看着这位曹公的长子,欲言又止,无奈子救父是人间常理,他们不能阻挠公子尽孝,于是领命称诺,向曹丕躬身,“公子,行矣”
“阿兄。”曹丕被催促着走了数步,回头喊道,“丕不为阿兄之负累,兄与大人定要平安而归。”
他的兄长抓着马鞍上马,对着他应了一声诺,“路上当心。”说罢,带着另一半亲兵前往曹操所在的主帐。
此时人马奔溃,几乎不分敌我,曹昂的亲兵拉住一名青州兵,“司空何在”
“司空率骑往淯水边而去。”那名士卒指着记忆中的方向道。
曹昂望去,一眼望到张绣军的旗帜,显然张绣已经率兵在追曹操。
淯水他想到一条可以就近过去的小道,“走”曹昂甩鞭策马,率着几十名亲兵沿小道赶超。
另一边曹操率着数百骑士朝着淯水方向逃亡,张绣军追得急,还带了弓弩手,对着曹军箭如雨下,不时就有人掉落马背,人仰马翻。逃到淯水河畔时,曹操随身的亲兵折了三成。
“明公,速速渡河”典韦持一双八十斤的大戟,甩了甩戟刃上的血,他身上穿着锁子甲,寻常箭矢不能破甲,因此并未受伤。
“大人”数骑从河岸旁的树林边奔来,曹操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来人正是他的长子曹昂。
“子修汝如何得来”
望着曹昂纵马而来,曹操分神之下,几支流矢射向他,一支射到他右臂上,被环甲所阻,弹开落地,手臂上只有微微的痛麻感。另一支流矢射中了他所骑乘的白马,“绝影”悲鸣一声,前蹄扬起复而跪地。
曹昂见此,慌忙跃下马背,扶着差点摔倒的父亲,“大人。”曹昂把自己坐骑的缰绳往曹操手中塞,“行矣”
曹操心头一涩,“子修,不必如此。”他望一眼敌军,河畔上乌泱泱一片,有近千人,曹操把缰绳塞回长子手中,“儿但观汝父破敌。”
曹昂闻言与典韦面面相觑,茫然不解其意,数息后只听身后树林喊声大作,战鼓声起。
在咚咚隆隆的战鼓声里,数百骑兵杀出,皆着曹军兵服,曹昂很快认出,为首冲锋的将领正是他的从父曹洪曹子廉。
曹洪手持长槊,头戴兜鍪,冲锋陷阵的模样乍一看与曹操有几分相似,张绣军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兵所惊,恐慌喊道,“中伏矣”
“曹军有伏,速退”
曹洪带着骑兵从侧翼直插入张绣军中,以半包围的方式推进,一边倒进行屠杀。而另一边树林中仍源源不断走出曹军步卒,弓弩兵躲在盾兵之后,等曹洪冲杀过去,立刻抛射放箭。
张绣麾下士卒仰头看去,如麻的箭矢从空中坠落,避无可避,一轮箭雨过后,百余人倒地。
战局彻底被扭转过来。
“将军,我等只能背水一战”胡车儿持马槊将身边曹军捅个对穿,槊刃拔出再刺向张绣身边的敌人。
张绣环视四周,恨只恨曹贼奸诈,他只带了千余骑兵和几百弓弩手来追击,侧面有曹操伏兵,前面有曹军弓弩阻拦,身后是淯水,当真是四面围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