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曹操望着郭嘉,略有犹豫,派元衡为使他已觉有牛鼎烹鸡之嫌,为何奉孝也要去扬州
扬州江湖之地,同时去两名谋臣未免浪费人才。
还是说,奉孝另有筹划
他思绪一转,同意下来,“如此,奉孝亦同往。”
眼见众人散会,郭嘉跟着曹操走入主帐,荀忻转而看向荀攸,叔侄两人并肩而行,他低声道,“公达可知奉孝何意”
脚下的泥土久旱干裂,风一吹便扬起沙尘,木屐上落满细尘,衣摆也不能幸免。
“似是临时起念。”荀攸低头拍了拍衣摆。
荀忻不由揣测,郭嘉也许有什么新想法,要亲自去扬州布局。
“淮扬风气,轻侠狡桀。”荀攸转头道,“明公虽遣许壮士随行,元衡却不可轻忽大意。”
所谓“轻侠”,指的是轻生死重义气,而“狡桀”更直指其狡猾凶暴,这种看法虽然有中原人对偏远地区的刻板印象在,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知矣。”荀忻点头应声,上次他差点在宛城翻车,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他不该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袁术在寿春,我若赴扬州,必当自寿春东南渡河”他回忆着地图中寿春所在的九江郡,东南挨着庐江郡,“此行当赴庐江。”
荀攸道,“各地动向,奉孝所知甚多,元衡不妨相询。”
他们这些谋臣平时各有分工,可以说除曹操外,军师祭酒郭嘉是曹营中知晓各地情报最多的人。
“不久后曹公将出兵徐州,徐扬相邻,君与奉孝皆曹公腹心,有战必然相召。”荀攸提点道,他指出这次出使不会太久。
说到这里,该叮嘱的话都说尽了,荀攸望向自家小叔父,言简情深,“远行珍重。”
荀忻一行人渡河南行,车马步骑数百人进入庐江郡境内,干旱多时的淮扬终于下起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雨。
队伍中,前导的仪仗有骑吏四人,腰中佩剑,手中持着棨戟,戟刃套有红黑色的丝套,下饰流苏。
队伍前列还有一位朱衣骑吏,手持八尺长的竹杖,竹杖上首悬挂着三重黄色的牦牛尾,此即为象征着天子权威的“节”。
雨点稀疏,坠落到地面上,仅仅留下一道浅淡的湿痕,天际乌云浓如墨,酝酿着地上的人们期盼已久的甘霖。
赶在大雨前,他们终于抵达传舍。
在此之前已经有骑士快马赶去传舍通禀,即使天下大乱,汉室有名无实,诸如邮驿馆舍的基础设施却未曾瘫痪。
荀忻走下马车,杨向举着伞随行在侧,许褚亦下马跟在荀忻身后。
传舍的院门外,数人冒雨等候,他们神色恭敬地立在门侧,双手倒持着长柄的扫帚。
这是此时恭候长者、宾客的礼仪,称为“拥彗”,示意已经把地洒扫干净,恭敬迎接来客。
为首之人四十多岁年纪,黑袍戴冠
,似乎是这处传舍的啬夫,啬夫上前拜倒,“下吏恭迎君侯。”
东汉不轻易封侯,是以荀忻的几个官衔中,最显贵的其实是他的亭侯爵位。
传舍众人随之拜倒,齐呼,“恭迎君侯。”
“诸君请起。”荀忻扶起啬夫,“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下吏贱名恐污尊耳,名为张敬。”啬夫脸上带着恭敬讨好的笑,“鄙处汤水饮食,尽为君侯备好,君侯请入。”
他不敢抬头,余光注意到这位贵客仿佛年纪极轻,肤白如脂,容貌出众。同生天地间,人与人却有云泥之别。他愈加敬畏,年轻而身处高位,定出身名门望族。
“多谢。”贵客声如其人,如冰泉清冽,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不知厨下可有菽膏”
“有,有。”啬夫连声应道,“仆即命人作羹。”
淮南盛产大豆,据传西汉淮南王刘安炼丹,放石膏入豆浆中而发明豆腐术,故事不知真假,但淮南一带喜食豆腐是真的。
荀忻低声吩咐杨向,“请郭祭酒入传舍。”说罢走入雨中,站到传舍檐下。
许褚站在他身边,“荀君,郭祭酒无恙否”
只见杨向单手撑着雨簦,另一手扶着郭嘉走来,荀忻望着友人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下沉沉,“奉孝北人,初至南地或许不习水土。”
从前郭嘉常常请病假,弄得大家都觉得他体弱多病,荀忻与他相熟,哪能不知此人很多时候是称病不愿理事。
但这次自渡河乘船开始,郭嘉就精神不佳,荀忻本以为他晕船,可下了船后非但没有好转,头痛的症状反而愈发严重,令人担忧。
许褚心道,这队里谁不是北人,唯独郭祭酒晕船晕车,文士果然体弱。
木门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
“元衡。”郭嘉倚靠在凭几上,闻声睁开眼望去,那人一身玄黑官袍,正是荀忻。
荀忻走到郭嘉身旁落座,轻微的磕碰声中,一只漆碗被放到案上。
漆碗中盛着白如膏乳的豆腐,清汤寡水。
“淮南菽膏天下闻名,奉孝不妨一尝。”
郭嘉捧起碗,入手微烫,勾唇笑了笑,“却之不恭。”他其实没什么食欲,但友人心意不好推拒,勉强用勺吃了两口。
“当真不用延医”沉默片刻,荀忻再次提起。
“此处虽然偏僻,遣人遍寻,未必寻不到良医。”
“旧疾而已。”郭嘉仍旧摇头,“无需为我忧心。”
他放下漆碗,对上了荀元衡欲言又止、凝重而担忧的眼神,莫名生出些许愧意,退步道,“嘉久病能自医,我书一方,劳君遣人市中代买。”
“好。”荀忻点头,不论如何这位总算肯吃药。
他想起一件事,“太医令华元化也曾嘱我为其购药,诸事杂扰,几近忘却。”
“想来免不了走一遭。”荀忻走到室内的箱匣旁,找出竹简与笔,亲自研墨,蘸好墨后将笔递到郭嘉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