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刃抵在脖颈侧,激起一阵寒意,郑泰不自觉吞咽唾液,喉结上下滚动,他定神问道,“足下何人”
荀攸则沉声回答来人刚才的问题,“董卓非我之君,我非卓贼之臣,足下为何污我为走狗”
郑泰反应过来,恐怕是他和荀攸之前对董卓的奉承招来了误会,他解释道,“我等会上所言,不过是为救杨、黄二公性命,曲意奉承只是权宜之计,实非本意。”
“此言当真”来人半信半疑。
“绝无虚言。”郑泰指天发誓道。
身后两人放下了刀,荀攸与郑泰忙转身退后。
只见那持刀二人都三十多岁,着绛色官袍,皂色领袖,显然也是方才会上之臣。
两人皆头戴武冠,其中一人武冠上加有黄金珰,并附貂尾为饰,显然是两千石的侍中。
郑泰惊道,“种君,伍君二君为何持刀相向”
“多有冒犯,德瑜曾言二位乃忠直之士,是我有心试探。”这位种侍中持刀长揖致歉。
“德瑜”是伍校尉的字。
伍校尉也作揖道“今日殿上之事情有可原,我知二位高亮雅直,绝非佞幸奸人。”
“如今卓贼当道,倒行逆施,我辈势孤,正需忠勇如二卿之人。”
荀攸与郑泰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他们是来拉山头求入伙的。
而且,郑泰看着这两人手中倒握的长刀,刚才颈间的凉意仍存,显然是不容拒绝。
荀攸心中思考利弊,这二人都是两千石,尤其伍琼作为越骑校尉手中有兵,与他们结党的确能借力。
但有利也有弊,这两人当街横刀质问,可见心思不缜,行动不密,同盟后很可能因为谋划泄露而事败。
然而此时他与友人困守城中,除了放手一搏,还有别的办法能对付董卓吗
没有选择。
绛袍青年长揖道,“愿与二位共谋诛贼”
郑泰也拱手相拜,“敢不从命”
四人就此结盟,当即密谋诛董之事。
屯军在酸枣的关东盟军,这时刚刚得到董卓即将迁都长安的消息。
关东各州郡之主齐聚一堂,渤海太守袁绍作为盟主坐在主座,后将军袁术坐在上首,其余各位刺史、太守列坐席上,共同商议此事。
荀谌作为袁绍的幕僚,与逢纪等人一起侍坐在袁绍身侧。
青年下颌也蓄起了短须,与原先只唇上有一撇小胡子相比,气质愈显成熟稳重,儒雅英俊。
他听着席上诸侯的发言,心中嗤笑,所谓使君、府君,也不过是庸庸碌碌之辈,胆小怕事,目光短浅,不能成大事。
荀谌拿起耳杯饮一口酒,这时便听到他现任的主公道,“卓贼惧关东兵势,竟望风而逃耶”
堂上诸侯哄笑,纷纷举觞庆祝,各自吹捧。
一人在满堂笑闹中起身,朗声道,“卓贼欲西逃,军心必乱,此乘胜追击之时,机不可失也。”
堂中欢庆的气氛遭他扰乱,欢笑声戛然而止,有人面露不悦之色,将酒樽重重放回案上,木案被磕出钝响。
荀谌从容放下耳杯看向说话之人,只见那人身披玄甲,头戴赤帻,身量不高,相貌也寻常,只是眉眼沉毅,颇有将帅气质。
“孟德莫急,今日之议本为商议此事,稍安勿躁。”袁本初儒雅而笑,示意曹操请坐。
荀谌若有所思,原来此人是当年率兵来援颍川的骑都尉曹操,曹孟德。
“诸君以为若何”
河内太守王匡安坐席上,缓缓而道,“卓贼身经百战,早年名震关西,岂能不知兵”
他断言道,“此时追击,必中卓贼埋伏。”
“天下善战之兵,尽在并、凉,而我关东承平已久,民不习战。我等若驱牛羊而战虎狼,安能有胜算”有人附和道。
“不若按兵不动,围困于此,卓不得出,久之必将覆灭。”
曹操坐在席上环视诸人,很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说出这种脑残言论,而席上诸人还隐隐流露赞同的神色。
他忍不住起身离席,“我等举义兵以诛暴乱,大军聚合于此,已成兵临城下之势,诸君为何迟疑”
“假使董卓迁往长安,据关中之险,仗王室之势,到时已成大患,为之奈何”
“如今他焚烧宫室,劫持天子,正是四海震动,军心动荡之时。”
三十多岁的将军正值壮年,眉眼有着意气,言辞切切,“此天亡董卓之时,一战而天下定,诸君切不可错失良机”
堂上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无人应和。
荀谌垂眸叹息,这位曹将军倒是有识之士,将帅之才,可惜势单力薄。
曹孟德环视四周,见堂上诸人还是沉默,于是向上首的袁绍拜倒,请求道“渤海”
袁绍站起身,走上前去将他扶起,“孟德忠贞高义,天地知矣,便由卿领兵西向,为我军先锋。”
曹操还欲开口,只是失望、气愤淤积在心头,也知道多说无益,袁本初绝不会分兵与他。
最终还是拱拱手,称诺而去。
掀帐而去时似乎还听见嗤笑与欢祝声,他大步往前走,将一切嘈杂抛在脑后。
军帐外,二月春风,草长莺飞,青山苍翠;军帐内,美酒佳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可在曹孟德眼里,山河将倾,社稷已危,生灵涂炭。
他仿佛已预见前方阴沉沉的天空,化不开的血雾,呼号着的冤魂。
即使他兵不足数千,将不过朋友兄弟,那又如何他只想匡扶社稷,救世于倾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