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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叹平生(7)(2 / 2)

看了看院中紧闭的两扇房门,隐约嗅到里面传来的汤药味,再看坐在院子里看似姿态随意,实则随时都能拔剑而起的陆一渔,他目光中露出一分了然。

“陆兄倒真是个称职的好师兄。”

当初在盛京城,晏危楼便摸清了陆一渔的性格,这是个好享受又爱凑热闹的人,并非那种苦修之士。

如今村子里明摆着有热闹可看,这人却安安分分守在院子里,哪里也不去,不是为了守护他那对伤势未愈的师弟师妹,还能是为了谁

以陆一渔这幅看似散漫,实则严阵以待的姿态,就连晏危楼这个看似与他相谈甚欢的人,一旦有什么不轨,他也能随时随地拔剑出鞘,加以阻拦。

心知晏危楼看出了自己的戒备,陆一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本不是个多疑的人,若不是师弟师妹受伤,暂时失去了自保之力,他也不会这样无缘无故警惕一个陌生人。

晏危楼懒得揭穿他,便也坐在院子里,喝着陆一渔的好酒,同他有一搭没一搭交谈起来。

陆一渔天性散漫,还有几分侠气,一边喝着酒,一边将他这次下山以来记忆深刻的经历像是说书一样娓娓道来,眉飞色舞,很是生动。

说到盛京城,他便提及逍遥楼之行,神情遗憾“逍遥楼名声在外,的确不凡。可惜我那天急着抓天魁,又记挂逍遥楼主的安危,后来还被萧无义约战,竟是没有多少时间逛一逛逍遥楼。”

“还有那位逍遥楼主也是个趣人,将来若有机会,我倒要给晏兄你引见一下”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间火光大盛,一阵阵海浪般的欢呼声自祠堂处传来。隐约能听见那些人在高声喊着

“迎河伯迎河伯”

晏危楼只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回过头。神州浩土广袤无垠,历史悠久。即便只是这中域三十三州,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州郡,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习俗。

这小叶村里拜河伯的习俗虽说在他看来纯属封建迷信,但也算是村民们的一种精神寄托,自有其意义所在。

陆一渔却是神情兴奋“还是出来游历长见识,以前成日里呆在山门中,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实在无趣”

说着,他看了一眼祠堂所在的方向,有些异动。但想到师弟师妹,如今重伤在身,毫无自保之力,又按捺下来,只是目光中还有些可惜。

恰在此时,后院厨房里一个抱着药罐子的大娘走了出来,听见陆一渔嘴里念叨着什么可惜不能去看一看祭祀之类的话,便连忙热情回应道“这位公子可是对咱们村里祭祀河伯的事情感兴趣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说着,她一双眼睛直放光,盯着陆一渔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堆金元宝。

这几天在这里帮忙熬药,她可是清楚的很,这几个外来人都是身份不一般的公子小姐,出手相当大方。只在这里住了几天,给那李阿婆的钱都足够再盖好几间房子了。也让她羡慕得紧。现在看到有机会凑上去,她自然不会放过。

陆一渔一听,也来了兴趣,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大娘不妨说说看。”

那个帮工大娘顿时兴致高昂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两位公子不知道,这祭祀河伯可是咱们整个小叶村一直以来的风俗,非但是咱们,附近的其他几个村子都是一样的”

原来,连同小叶村在内,附近七八个村子的村民,都是当年大幽皇朝末年,为了躲避战火而避入深山的大幽遗民。对他们而言,此处俨然一片桃花源。

数百年来,由于这片山脉环境特殊,这些村民几乎都是靠着那一条源河养活。

因此当地村民都相信河伯的存在,认为是这位神灵在背后保佑,才会让源河中永远有源源不断的鱼虾,让水流永远清澈甘甜,只有虔诚取悦这位神灵,才能让村子年年富足平安。

那帮工大娘还说了不少祭祀河伯的独特习俗,以及往年发生过的一些有趣的事,配合她手舞足蹈的动作,倒也让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看她话里话外对河伯推崇无比、简直是一副狂热信徒的样子,陆一渔忍不住摇摇头,总感觉这个村子继续发展下去恐怕不对。

他语重心长地提醒道“捕鱼寄生,能有今日生活,本就是你们自食其力,又怎能全然将功劳推到虚无缥缈的神灵之说上呢。”

一听这话,那大娘顿时不乐意了,之前的银子也不香了,她一脸愤怒,抬手指着陆一渔,嗓门都提高了两度“你怎么说话呢怎么能如此不敬河伯那可是要遭天罚的”

陆一渔一阵无语,没好气地调侃道“什么河伯水伯的本就当不得真。难不成你们还真的见过那河伯”

“当然见过”

一声更加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大娘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句,又补充道“我虽然没见过,但有人见过”

她眼神一转,突然看见不远处屋檐下,一身红袄子的曼曼正怯生生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

她立刻招了招手“曼曼快过来,你说是不是见过河伯快给他们说说”

接着又得意地看向两人,主要是看着陆一渔“咱们曼曼可是真正见过河伯,受到过河伯赐福的孩子。”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晏危楼这时慢慢抬起了头来,目光淡淡看向她“河伯赐福能详细说说吗”

他眼神平淡,脸上带着一缕淡淡的微笑,语气也甚是平和,却偏偏有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感觉。

原本得意洋洋的大娘在一种莫名的直觉下,下意识收敛了一些。她一把拉过跑过来的曼曼,笑着说道“河伯赐福,那可是每年祭祀的头等大事”

小叶村附近祭祀河伯的传统由来已久,与其他地方祭祀神灵的风俗不同。一般祭祀神灵的祭品都是牲畜,但小叶村的祭品却是七岁以下的男孩女孩。

据说村中祠堂有一面由河伯赐福的镜子,每年只要将符合年龄的小孩带进去照一照,哪个小孩身上的光最亮,就是河伯选定的祭品河伯只喜欢天性单纯的小孩,也只有最受他喜欢的小孩能够将河伯迎来,庇佑村子来年兴旺。

事实上,村民们并不将这些孩子称作祭品,他们将之视为信使,带去村民们对河伯的虔诚信仰,又带回河伯的祝福。

等到祭祀当日,村民便将选定的孩子送上船,顺着河水送到河伯那里去。过上日,这些孩子又会被船只顺着河水送回来,也将河伯一路迎入各个村庄只是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而已。

由于人神有别,接触过河伯的小孩,回来后会大病一场,但稍稍休养一段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便好了。村民们认为,越是受河伯喜欢,在河伯身边呆的越久的孩子,回来后需要休养的时间便越长。

而这便是所谓的河伯赐福。

随着她的叙述,晏危楼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陆一渔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他隐隐察觉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在这种深山野岭中,将一船毫无自保之力的孩子送入河中,多半是被野兽吞吃或淹死河中的命。但他们却每年都能好端端地回来,这背后若是没有谁在搞鬼。陆一渔绝不相信。

见他脸色凝重,若有所思。那位大娘还以为这外乡人终于懂得了敬畏,知晓了河伯的厉害,脸上现出十足的光彩。

便推了怀中的小女孩一把,一副炫耀口吻“曼曼,你来给这位公子说说。去年你不是去拜见过河伯吗”

突然间被她推出来的小姑娘身体哆嗦了一下,怯怯地张着嘴“河、河伯”

大娘不耐烦地又推了她一下“你这小丫头还怕生不成。好生说说去年河伯赐福的事,河伯老爷最是慈悲不过”

“我、我不清楚。”小姑娘不复原先的乖巧大方,怯怯地说道,“我们顺着河一直漂,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里,大家就一起昏睡过去了。等醒过来,船已经重新出现在河上,飘着飘着,我们又回到村子里了”

“只有这些还有呢”

那大娘满脸期待地看着小姑娘。其实心里也好奇得跟猫爪挠一样。

村子里规定,女人不能进祠堂。所以每年那些孩子在祠堂中被选中的经过,上了船之后又是去了哪里,她都是不清楚的。以往老村长也不让人胡乱打听。今日趁着这外来的公子询问,正好也满足满足她的好奇心。

只可惜,小姑娘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任她怎么问,来回也就是几句不清楚,不知道,不记得了可把她气的够呛

真是个憨丫头

自觉没劲的大娘气呼呼瞪了小姑娘一眼,便掂起手中那枚银子,又再次抱起药罐子,自顾自走了。

晏危楼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姑娘煞白的脸,突然开口问道“你很怕河伯”

小姑娘脸色更白了,她猛地后退一步,拼命摇头“我、我不怕的,我阿婆说,河伯是善神,是他庇佑我们有鱼吃,有衣穿。”

晏危楼又问“既然不怕,那你的腿为什么在发抖”

小姑娘立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腿,却发现自己两条腿立在原地,半点也没抖动。反倒因恐惧而有些僵硬。

“”她脸上一懵。

这时耳边便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声音“骗你的。”

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少年漆黑又平静的眼睛,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看在小姑娘眼中甚是可恶“所以说,我猜的没错。你怕河伯。”

旁边的陆一渔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晏兄,你”你这也太欺负小孩子了吧。

晏危楼抬手打断他,脸上笑意不减“我只是有些好奇,所谓的河伯赐福,究竟是个什么勾当”

说着,晏危楼突然搁下酒杯,目光扫过小姑娘雪白的脸,他唇角噙起了一抹奇异的笑意“你一定知道什么吧。”

本就脸色雪白的曼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大哥哥分明笑得温和,但眼神却好冷好吓人。

她眼眶一红,“哇”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