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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叹平生(9)(1 / 2)

时值深夜,宽阔的山腹中,散发着奇异灵光的山石镶嵌在各处山壁上,柔和朦胧的光辉将这广阔空间照亮。

彻底被晏危楼制服后,徐徽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哑声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是谁泄露了出去”他眼角闪过一丝凶光。

按理来说,知道他真正来历的只有手下从小培养的几名心腹,但那几人要么在连山坞坐镇,要么便被他私下派出去了。面前这人应当没有机会知道他的身份才对。徐徽心头着实不解。

晏危楼笑了笑,没有解释。

事实上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没有十足把握。起因在于进入这处山洞前,他不经意之间看到的那块青石壁。那石壁上书写着“眠龙涧”三个字。

那几个连山坞的土匪不识字,但晏危楼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分明是至少八百年前,大幽皇朝尚在时,所流行的一种字体。如今已经少有人用。而且那字迹也让他分外熟悉。

刚才一路进来的过程中,晏危楼仔细调动记忆,总算是想起这字迹熟悉在哪里这分明便与他还在盛京念书时,曾经在书院藏书阁中看过的一本古籍孤本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若是晏危楼没记错,藏书阁中许多古籍都是当年大雍攻破大幽皇宫后获得的战利品,他所看过的那份古籍,作者是大幽最后一位入道大宗师薛一拙。

这位薛大宗师当年极有名气。据说他若是稳扎稳打一步步修行,待得积累足够,本有机会步入天人,乃是八百年前天资最高的一批人之一。

只不过他却主动放弃了机会,在守护大幽皇朝的最后一战中强行破入半步天人,护送着末代太子破开百万大军封锁,不知所终。

这位薛大宗师生前并不喜欢舞文弄墨,唯一留下的那份古籍也不是什么神功秘法,就是一份年轻时游历天下的见闻日记而已。偏偏却恰好被晏危楼翻了出来,又恰好在这里看见了同样的字迹。

这不得不说实在是一种冥冥中的缘分。

认出薛一拙的字迹,再联想到小叶村村民所说,这里许多人都是大幽遗民,晏危楼心中便有些猜测。

有了猜测自然处处留心,待到见到徐徽,交手一番后,晏危楼果然又从徐徽的招式里认出了镇龙诀的痕迹。

别看这功法名字简单粗暴,但却是当年大幽皇室赫赫有名的绝学,一向只传嫡系,据说是开国太祖所创。

哪怕徐徽如今使用的并非完全版,而是经过诸多删减与改造,但那种相似的行功路线和武技套路,只要细心观察,以晏危楼的眼力还是能发现端倪。

这诸多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怀疑,这位连山坞大当家与大幽皇室有关。但是否嫡系却不一定。毕竟当年大幽末路,曾经只传嫡系的镇龙诀说不定早就散布开了。

晏危楼便随口诈了一诈。

哪知道徐徽居然真的是当年大幽皇室的嫡系后裔。事实上他的真名应该是许徽才对。

这些前因后果,晏危楼当然不会说出来告诉徐徽,因此他只是微笑不语。

晏危楼的沉默看在徐徽眼中,却显得如此高深莫测。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被人识破,看向晏危楼的目光愈发充满探究。

晏危楼突然轻轻弹了一下锃亮的刀身,凛凛寒光在徐徽视线中闪动,也在他脖颈处再次擦出一道血痕。

少年唇边的笑容尤为深邃“好了,徐大当家,你没有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现在,将一切都告诉我吧。”

徐徽默了默,心中无奈。他自认一向行事低调,直到此时仍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招惹到这样一个神秘又可怕的仇家

以至于刚刚从修炼室出来,就被这人二话不说当头劈来一刀,之后两人又是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

白白打了一场冤枉架,哪怕现在他已经变成了对方的俘虏,却连对方的目的都不甚清楚。

徐徽开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河伯赐福。”

晏危楼只说了四个字,但徐徽立刻明白了他话中所指,心中竟觉得有些滑稽居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仅仅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他诧异地抬头看向晏危楼,试探道“你应当不是本地人吧莫非是我那几个蠢货手下冒犯了你还是说,今年选中的祭品与你有什么关系”

晏危楼摇摇头“都不是。”

“那你就是为那些贱民而来的了。”

说着,徐徽语气一变,失声笑道“原来不过是个多管闲事的小孩子。”

“为了区区一些不起眼的贱民,两位洞见高手反倒在此生死相杀,何其可笑”他脸上表情有些唏嘘,像是亲身经历了一场荒唐闹剧,“更何况,我从未伤他们性命,反倒庇护他们多年,不过收取一些报酬而已。”

说这话时,徐徽看向晏危楼的眼神极其无奈,似乎将他当做了刚刚开始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楞头青。

晏危楼再次摇头“不,我不是为他们出头,我只是看不得你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而已。”

这种只会在背后玩弄鬼蜮伎俩的家伙,想要什么却不敢光明正大去抢夺,反而偷偷摸摸算计人心在晏危楼看来,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

“曾经也有一个家伙装神弄鬼为我批命,凭他一句话便陷我于险地,几乎走投无路”镶嵌于石壁上的各色异石折射出柔和光晕,尽数被少年漆黑的瞳孔所吸收,他似乎回忆着什么。

徐徽有些好奇“后来呢”

“后来,他被我砍死了。”

“”

少年骤然拔出插在地面的弯刀,血迹未干的刀锋猛然洞穿了徐徽的肩胛骨,将他钉在地上,目光直直注视着他。

“所以,别再浪费时间,说吧”

锋利的刀锋刺入身体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真气便顺着刀锋而入,在徐徽体内四处乱蹿,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好,我告诉你”徐徽一字一句道,“河伯赐福的确是假的,是我在利用这些祭品修炼但这可不是我在幕后谋划,早在三百年前就有了”

在晏危楼惊讶的眼神中,他嗤笑着说道“三百年前,先辈中便有人想到这个点子。开始利用河伯的名义搜刮祭品,以助修行我不过是继承了这一风俗而已。”

晏危楼神色微怔,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问道“山脉中那些大幽遗民的先辈是什么来历”

徐徽似乎已经全无顾忌了“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他们的先辈便是护送先祖遁入深山的薛大宗师及其他将士。”

山洞中一时有些安静。

半晌,晏危楼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奇异“我全明白了。”

当年大幽皇朝覆灭,为了躲避新朝追杀,薛一拙以及少数大幽的忠心将士护送幼主离开,深入大横山脉。从此便在这里安居下来。

或许薛一拙还利用自己强行提升到半步天人的修为,刻意改变了大横山脉的环境,使这里变得易守难攻,易进难出。

徐徽的话佐证了他的猜测“你以为源河为何能有如此神异那是当年薛大宗师化道之地。临死前,他散去一身修为改变了附近地脉,从此灵气汇聚源河,便是普通人长年饮用此水,也能强身健体,百病不生。”

晏危楼接道“只可惜,他为大幽付出一生。死去后,后代却遭大幽皇室算计,世世代代被视作鼎炉,任人夺走道基。”

他的语气倒是挺平静,像是平铺直叙,看不出什么义愤填膺或是唏嘘感叹。

徐徽被说得脸上一热,又强自辩道“薛大宗师对我大幽忠心耿耿。若是他活着,知道对大幽复辟有所帮助,也会同意这样做。”

越说他的神情越自然,渐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直接完成了自我说服“当年先祖遁入深山,身边只剩一帮残兵败将,就连薛大宗师也重伤垂死”

为了隐瞒身份,这些人装作不堪战乱逃入山中的普通平民,与山民通婚定居。

由于身受重伤,寿命不长,薛一拙还在山民们眼前特意炮制了一出神子的戏码,将年龄尚幼的大幽太子捧上了神子的宝座半步天人本就可称半神,他亲自出手,装神弄鬼,那些眼界浅薄的山民自然看不出端倪,从此对“神子”奉若神明。

即便老一辈人去世后,他们的后代还是对神子的血脉毕恭毕敬。

随着时间流逝,许多人遗忘了过往,大幽皇室一脉便作为沟通神明的祭司之流流传下来,在所有山民中地位独特。

但这些皇室后裔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他们无时无刻不想要走出深山,复辟大幽只可惜,神州浩土之上,无论是三大圣地还是三大皇朝,都有天人圣者坐镇。若是没有抗衡天人的实力,所谓复辟不过是白日做梦而已。

而天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成就的数百年下来,大幽皇室一脉中最厉害的人物,也不过是堪堪入道。直到三百年前,徐徽的一位先祖“徐易之”突发奇想,另辟蹊径。

听到这里,晏危楼眸中光芒一闪,他突然吐出三个字“补天诀”

徐徽瞳孔骤然一缩。

突然被晏危楼直接点破,他原本还想编些谎话,用半真半假的方式骗过晏危楼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你猜的不错,正是补天诀。”

“八百年前,薛大宗师与诸多将士曾与我大幽皇室立下誓约,世代侍奉。偏偏其后人饮源河之水长大,灵气充沛,百病不生。偶尔还有天赋异禀之人出世这不正是上天所赐予的最佳炉顶吗”

话说到如此地步,已是明明白白。

晏危楼曾从沈老遗物中获得过一卷补天诀原本,自问对这部名声赫赫的绝世神功也算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