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年代,能播放光盘的电脑少之又少,当晚,程见渝翻出几年前的笔记本电脑,深黑色的光盘富有仪式感,慎重庄严,这样诗意的礼物只有温先生送的出手。
他边抿口温热咖啡,边摁下播放键,地球另一边的落日苍凉荒芒,一望无际的草原,几颗胡杨树,秃鹫展翅高飞。
日出又格外绚美,浅金色河滩,浅金色沙漠,浅金色草原,干净的像游戏世界里模拟画面。
一张一张,一帧一帧,程见渝端着咖啡杯,静静看完,直至光盘播放完,手中咖啡冰凉,他慢慢喝一口,咖啡的酸涩一直蔓延到胸口。
程见渝合上笔记本,慢慢靠在椅子上,仰起头揉揉酸涩眼角,闭闭眼睛,忽然低低笑了笑,拿起手机,不疾不徐在微信对话框敲下一行字。
[谢谢你的礼物,晚安。]
《请温柔的杀死我》立项成功后,快马加鞭的敲定女主柳思言,著名文艺片小女神,年纪轻轻已经拿过几次最佳女配,专业能力深受圈内圈外认可,这次是冲着广逸仙导演和影帝钟路年接下这部电影。
开机仪式这天,偌大的酒店中厅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剧组组织各个部门一起吃顿饭,图个好彩头,庆祝开机顺顺利利。
上百人熙熙攘攘,程见渝作为编剧,安排坐在第一桌主创组,除他之外皆是制作人、主副导演、还有两位主演,娱乐行业压力大,应酬多,生活不规律,到了年纪该秃顶的秃顶,该发福的发福,在座除了两位靠脸吃饭的主演,无一幸免。
程见渝施施然入座,满座对比惨烈,比红配绿还要惨,他一点也不像苦大仇深的文艺工作者,简单白衬衣,休闲西装裤,身材匀称挺拔,清瘦干净,七分优越骨像撑起一身卓绝气质,明明只是个小编剧,看上去却如云间月,锦上花,高不可攀。
钟路年隔着圆桌,饶有兴趣打量他,大部分男人穿正装,多少会有配饰,领带腰带手表,来彰显身份地位和品味,程见渝的正装过于寡淡,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这让他显得格外的纯,有种说不出的劲。
和几年前印象差不多,不过程见渝那时候总不太高兴,郁郁沉沉,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好多了。
钟路年皮相不错,在娱乐圈吃的很开,这归根结底与他有原则,又会做人,但凡求有人求助于他,只要不违背原则,他都会施以援手,高利贷能利滚利,交朋友也能朋友滚朋友,影视行业中没有几个他搭不上话的人。
但其实他刚入圈时,是个特别不会说话的人,当年第一次试镜,就敢和贵为编剧程见渝说“你这个剧本写的不对,你这么年轻,真的是编剧吗?”
程见渝没有生气,但导演接受不了一个新人嚣张跋扈,把他刷下去了,那个时候他刚从北影毕业,租住在帝都地下室,每天在雷剧跑龙套维持生活,冬天地下室里滴水成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扛不住,他冷的受不了,干脆赖在剧组休息室里吃吃喝喝。
有次,又为一句台词和编剧起了争执,连休息室都没得住了,他拉着上大学时带来的行李箱,坐在影视城台阶上,看着帝都灰蒙蒙的天,万念俱灰,自嘲着自言自语干脆回家开饭店,程见渝就是在这个时刻出现的,一字一句清晰利落解释了他曾经面对剧本的疑惑,然后轻描淡写的问他:“你是要回家当厨子还是要演戏?”
他当机立断选择了第二个。
程见渝开车把他带回《夏末事故》剧组,指着他告诉导演,“就他,我们不换人了。”
钟路年还记得当初劫后余生,热泪盈眶的感觉,程见渝说完上句,回头看着他,认真的劝告,“你演技很好,也很有天赋,但这个圈里,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能谅解你,送你一句话,‘君子藏器于身,伺时而动。’。”
一语惊醒梦中人,钟路年这些年,时常拿这句话提醒自己收敛锋芒。当年他一炮而红之后,原以为像程见渝这样的编剧,还会有机会合作,没想到程见渝消沉了五年,再次见面,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很庆幸,程见渝还在写剧本,他也愿意演,不管经纪公司如何反对,他只有一句话,“就他,我们不挑了。”
“见渝,庆祝一下,我们再次合作。”钟路年落座程见渝身旁空位,举起一杯酒。
程见渝和他碰杯,轻轻笑笑,“谢谢你的参演。”
钟路年觉得他太客气了,知恩图报,天经地义,半开玩笑的说:“是我该谢谢你,不然我现在不是坐在这,而是在后厨炒菜。”
“还好你坐在这,不然你看见我,岂不是会往菜里吐口水?”程见渝偏头看着他,不急不缓的说笑。
钟路年第一次见识他的冷幽默,放下手中杯子,“吐口水我不会,我会你菜里放一半虫子。”
程见渝扑哧笑出声,“你够狠的。”
钟路年正要说话,服务员走过来,犹犹豫豫,面色为难的低声说:“钟先生,你的车能不能挪一下,堵住了一位宾客的路。”
钟路年扫了圈中厅,没看见司机,明明记得车停在车位上,怎么会堵了别人的路?
他倒也没多问,站起身笑看程见渝,“我去挪车,一会回来我们好好叙叙旧。”
程见渝轻轻点头,边吃菜,边听舞台上广逸仙导演激情慷慨发言,桌上手机嗡嗡震动,他单手拿起来点开。
[JY]:你和钟路年很熟?
他微怔,诧异抬起头,宴会厅楼上挑空,周围一圈金碧辉煌包厢,江衍和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起,穿着纯色T恤,套了件宽松运动外套,一手手肘搭在栏杆,居高临下看着他。
程见渝盯着他无可挑剔的脸看了几秒,很是无奈,别过头,专心致志看着舞台上的广逸仙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