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筝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涔涔,俏生生的面孔煞白,漆黑的瞳孔里还有未散的恐惧,她愣怔的看着漆黑的房间,久久回不了神。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境过于真实,仿佛那不是梦,而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一生,她梦见她怀孕,生子,甚至死亡,短暂又可笑的一生。
她的灵魂飘荡百年以后,看见她的平生被世人编成了野史,她在故事里只有寥寥几句,主角叫谢呈,幼时一贫如洗,十五岁时一举得魁,少年得志,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此后更是一路高升,且为官清廉,体恤百姓,是以颇得民心。
而野史里最大的反派,是她的儿子,他和主角谢呈是同窗,也是志趣相投的好友,两人同时喜欢上一位姑娘,在得知这个姑娘喜欢谢呈后,她的儿子求而不得,黑化了,一路与主角做对,最后被谢呈查出来种种罪证,在狱中自杀了。
野史中写到,她儿子的生母苏筝贪慕虚荣,自私自利,为了当上官夫人,不惜抛夫弃子往上爬,苏筝死了后,留下儿子独自一人在后院存活,受尽祖母的磋磨,生母的抛弃,祖母的苛刻,心上人爱上他人,使他变得越来越阴鸷敏感,为官之后更是恶贯满盈,他死了之后,百姓拍手叫好,鞭炮放了整整三天三夜。
苏筝又气又疼,气得是野史对她胡编乱造,心疼的是儿子的经历。
小小的人儿独自在后院,开始时他期待祖父能发现祖母的表里不一,然而祖父忙于生意,从未发现,被蒙蔽在祖母营造的假象里,渐渐他不在期待,一个人孤寂成长,直至少年,喜欢上一位姑娘,姑娘最后却成为他好友的妻子。他一生都渴望被爱,却到死亡时都未得到爱。
“落雪”苏筝高声唤外间的丫鬟。
“小姐”落雪执灯进来,照亮漆黑的室内。
苏筝面上苍白“去请大夫,现在就去”如果梦真的发生过,她现在应该有孕了。
落雪见小姐脸上无一丝血色,反而汗水淋漓,耳畔的发丝都是湿漉漉的,当下也不敢耽搁,赶紧跑出去喊人。
四更天,苏家灯火通明。
苏老爷得知爱女生病的消息,靴子差点没来得及套,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在外间侯着,支使妻子去室内看看女儿。
黄氏乖顺地答应,款步走进里间。
她见苏筝双目无神,半倚在床头,轻声细语的开口“筝筝,跟娘说说哪里不舒服”
苏筝缓缓转头,盯着面前的妇人,年近三十,温柔娴熟,举止大方,哪怕匆匆赶来,面上也一丝不见狼狈,仍让人赏心悦目,此刻眼中隐隐含着担忧,关切的看着自己。
打死苏筝,她也想不到平日和她亲如母女的黄氏在梦里是那等心思,想到梦里发生的事,苏筝看到黄氏情不自禁的膈应。
黄氏被苏筝看得心头一突,转而笑自己多心了,苏筝从小被娇养长大,毫无心机,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
她给苏筝掖好被角,压低声音说,“筝筝,还好吗”
苏筝摇头“无事,我想静一静。”
黄氏拿帕子擦擦苏筝头上的冷汗“好,大夫马上就来,我和你爹就在外间,别怕。”
苏筝忍住没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等黄氏出去,她拉起被角重重的擦过额头,又把被子踹到一边,唤落雪进来整理,穿戴整齐等大夫到来。
大夫很快来了,气喘吁吁的,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落雪把大夫领进来。
大夫摸着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把了半天脉,苏筝心急,不由催促道“大夫,怎么样”
大夫又确认了一般,一把一把撸着他的胡子,开口说“恭喜,小姐是有喜了,身子有点虚,老夫给你开点补药就可以了。”月份尚浅,幸好找了他来,不然别的大夫很有可能看不出来。
苏筝的心猛的一颤,是真的这不是梦,是她经历过的短暂一生。
今日,她的丈夫顾川今日会送来和离书,而她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赌气和离,等她发现自己有孕,已是两个月以后,派人去寻顾川,他却早已不在。她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咬牙把他生下来,哪知生下来没多久,有一官老爷看上她,爹为了苏家上下十几口人命,亲手把她推出去,结果她死在半路上。
“小姐,恭喜”落雪在一旁听到她家小姐有喜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圆圆的苹果脸瞧着颇为喜庆。
苏筝摸摸平坦的肚子,这一次,她会陪着儿子长大,教他成长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苏老爷得知女儿有喜了,眉宇间染上喜色,哈哈大笑,凸出的肚子随着他的笑声颤了颤,“管家,送李大夫出去,另外,通知下去,这个月每个人多发一月的月银。”
“是,老爷。”
管家送大夫出去,除了诊费外,给大夫额外添了二十两银子。
一旁的黄氏低垂着头,遮住眼底的光。
苏老爷走进屋里,温声问女儿“筝筝,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筝面对一向疼爱她的爹爹,心情复杂,理智上,她理解爹爹把她送出去保全苏家十几条人命的决定,情感上却有些难以接受。
她摇摇头“没有。”
苏老爷揉揉女儿的头顶“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天亮了我就让管家把顾川找来。”
苏筝心道,你不用找,他今日就会来,而且是来送和离书的。
苏老爷吩咐落雪好好照顾小姐,喜滋滋的出去了。
“落雪,把被子换了。”苏筝吩咐落雪。
“小姐,被子是你回来时才换的。”小姐和姑爷闹脾气,一个人回来住了几天,被子都是新换上的。
“脏了”苏筝想到刚刚黄氏摸过她的被,就觉得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