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干净脸的顾重山像是变了个人,年纪至少小了五岁。他一双眼是没什么变化的,璀璨的像是天上闪烁的星子,闪闪烁烁。
而他原先胡子下的脸或许是因为日常有胡子的遮盖,竟然十分白皙细腻,和他上半张脸简直不是一个画风。他的脸不仅不像钟情自己脑补的那样,类似于硬汉写满故事的那一种。
他竟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很嫩很纯情的那种娃娃脸。
钟情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了,顾重山怎么能长着一张娃娃脸呢?他那样子的性格和作风,怎么能长着一张娃娃脸呢?
这未免太让人精神错乱了。
她面瘫着问:“你今年多大了?”
顾重山答:“二十五。”他的声音也是洪亮而深厚的,衬着这张脸实在是太违和了。
钟情松了口气,年纪至少还是比她大的。然而他不刮胡子时,整个人看起来大约有三十岁出头。可见胡子对人外貌的影响深重。
顾重山脸上没了胡子,容貌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可钟情看着却觉得怪得很,像是看另一个人,尽管她也知道那就是顾重山。
对着这张娃娃脸,钟情就算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默默一叹:“既然这两日就要走了,那就早些歇着吧,到时候去了前头,说不准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了。”
顾重山“哎哎”地应了两声。
两日时间转眼即过,顾重山和他的一众兄弟们大早上启程,,要往青州去。白露未歇,清晨的院子口已经站满了人,就等着顾重山了。
钟情送顾重山出门,满嘴的话最后都化作一句:“多加保重。”
顾重山沉默着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自己一个大男人,这时候竟然想哭,他咽下所有泪意,一挥手道:“走了。”
一群衣衫破旧的男人们踏上黄土地,前途尚不明晰。
两年时光匆匆流逝,顾重山不曾寄过一封家信回来。或是因为不识字,或是因为前方战事吃紧自顾不暇,又或是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前面和北方的战争不修,偶尔有自北而来的逃难之人经过村子,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被问起战事时,一个个也只会摇头说情况不好,十分严峻。
大体上南方起义军还是占了优势的,攻下了十余城池。只是北朝虽奢靡**,但也有积年底蕴,一时之间战事胶着,短时间内大约是无法分出个胜负。
钟情每次听到这些话心头便发沉,一颗心不上不下。若顾重山真战死沙场了,她说不定连个知道的途径都没有。
尽管如此,每日她还要安慰三顺的娘,让她宽心。
三顺跟着顾重山一道上战场了。
战线只会一直向北拉,风平浪静的村子中并不知道前线战况有多吃紧,活着的人只能尽力过好每一天,以期盼未来某日的团聚。
夜里钟情刚锁上院子门,墙上便落下一抹黑影,她直接抄起门后的苕帚往人身上抽。
“钟姑娘,别打了,是我。”
是顾重山的声音。
钟情手上动作一停,整个人愣在那里。
她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突然得知他回来,这些感情通通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复杂。
偏顾重山并不知钟情心中的复杂情绪,咧着嘴笑,一口白牙在夜里格外显眼。他略有些局促:“钟姑娘,我回来看你了。”
钟情被他的语气逗笑,刻意虎着脸问:“谁让你翻墙进来的?有大门不走,自己家还怕什么吗?”
顾重山挠挠头:“我怕你睡了,本来只想回来看你一眼,给你放些银钱就走的。”
钟情冷笑:“原来是没打算告诉我你回来的事,正巧被我抓着了。”
顾重山忙解释:“我怕我一看到你醒,就不舍得走了。”
钟情一愣,语气软和下来:“那你也不想想,我若在床头突然看到一包银子就不害怕么?我也要敢用啊。”
顾重山一想是这么个道理,讪讪地摸着脑袋笑。
钟情问他:“晚上吃饭了吗?锅里留的还有饭,本想留着明儿早上直接热了吃。”
顾重山摆摆手:“你别去弄了,麻烦,你明天早上吃,我不饿。”
钟情拉着他往屋里去,把人按凳子上说:“看你脸色疲惫,在这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弄饭。”
顾重山老实,心里话直接说出口:“你哪会弄什么饭,洗碗都会把碗摔碎……”他越说声音越小,看钟情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才放下心。
钟情也没计较:“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别瞧不起我。我现在去给你弄吃的来,你休息休息。”说着便往灶房去了。
顾重山坐在正厅里,长舒一口气。活着真好,活着就能回来,回来就看得到钟情。他四下一望,家里陈设未变,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仿佛他未曾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