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渐渐落山,留头村下工的村民也断断续续回来了。
村口的大榕树下有口井,大家都来井口挑水或者洗衣。大家聚在一起,解闷的方式就是讨论东家长西家短。
不过,最近讨论的话题都变成了冯家的入赘女婿考上大学的事儿:
“诶,冯家那边有情况没?还在吵呢?”
“肯定吵啊,能出去读大学,谁在这山沟里待着?”
“哎,冯家那女儿还怀孕了,那知青要是去读大学,万一以后不回来,她和寡妇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别说了,翠香来了。”
....
几人正聊得起劲,冯母挑着两个铁桶从斜坡往这边来,她看向井口的几人,牵强道,“做饭了吗?”
“没呢,这不是正准备回去做嘛。”徐大婶笑着应。
冯母点了头,自顾自在打水,神情还有些恍惚。
几人看了看她,又面面相觑,张大婶终是抵不过八卦的心,在冯母要走时忧心忡忡问,“翠香啊,季淮这要是去大学了,你家巧兰可怎么办?”
话音未落,冯母的脸色变了变,挤出一抹僵硬地笑,懦懦说,“这事还不知道呢。”
“你说说,都结婚怀孕了,他还折腾什么?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去读什么大学?表明了想走。”张大婶说着给她支招,凑近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要是没了,就不能去,肯定不能让他去啊。”
“是啊,他要是去了,还能回来吗?到时候读了书,被分配了工作,扭头就娶别人了。”
“可不是嘛,你和冯大峰可要把他看好了,别说是男人,徐东家那个知青儿媳妇,都丢下孩子跑了。”
“好好的嫁什么知青?知青院里的都不是好东西!”
....
张大婶和几位妇女七嘴八舌讨论,给她出去,话语里看似惋惜担忧,实则也暗藏不少幸灾乐祸。
冯母性子柔弱,脸上露出难堪,越听心里越慌,匆忙挑着只装了半桶的水,往家里赶。
张大婶在她走后,也挑起水,叹了一口气慢悠悠说,“当初我家大海多喜欢巧兰?她看不上大海,偏要嫁给季淮,图人家识几个字,文绉绉,现在倒好了,人家可不甘心和她好好过日子。”
后面妇女也一阵笑,心思各异往家走。
旁的不说,冯巧兰可是村里的村花,娇俏清纯,和季淮这相貌上算般配,季大海好像才和冯巧兰一样高,矮胖矮胖,肥头大耳,站在一起不和谐,脾气说不上好,花花肠子和点子多,唯一的有点就是干活积极。
不过他爸季庄是生产大队长,家里条件不错。
天色渐暗。
冯家内亮起暗黄的灯光,冯母张罗着饭菜,将做好的饭往桌子上端,“吃饭了,小兰,出来吃饭了。”
没一会,冯巧兰从另一个屋内扶墙走出来,这几天她的精神状态也不好,愈加纤瘦,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眼眶都有些凹陷,加上睡不好,黑眼圈也严重。
冯大峰从田里回来,站在院子里,舀水洗掉了脚上的泥泞,洗好手走来,准备上桌吃饭。
“妈给你煮了红糖鸡蛋,多吃点,看你瘦的,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啊。”冯母看着女儿的样子,眼底心疼,把煮好的红糖鸡蛋放在她前面。
“妈,季淮还没回来吗?”冯巧兰忍不住问。
“吃你的饭!”冯大峰提高声调,一下拉了脸,“还要全家等他吃饭吗?是不是还要八抬大轿请他?”
他原本就看那小子不顺眼,弱唧唧,空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高自负,干活干不动,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也就看在他入赘的份上,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呢?
这小子背着他们偷偷复习,参加了高考,还考上了,要去读大学。把他们家当什么了?都已经成家,孩子也即将出生,把他女儿当什么?抛妻弃子?
冯巧兰垂眸止了声,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
“站着做什么?吃饭。”冯大峰又看向冯母说。
饭桌上的氛围凝重压抑,门外也传来声响,只见季淮扛着一把锄头,末端绑着一捆柴火,头顶着草帽走进来。
“小淮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我们刚吃上呢。”冯母又站起来,装着热情对着季淮说。
这几日,家里因为对方要上大学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她当然不想季淮走,冯巧兰马上要生了,哪能没丈夫在身边?
就像张大婶说的,这要是不回来了,她女儿这辈子不就毁了吗?她怕季淮走,这几天都近乎讨好他。
“妈,您先吃,别管我,我马上来。”季淮没露出什么异常,又将柴火往厨房拎,把锄头拿出去放在墙角。
“诶。”冯母应下,不自在坐在下来,看着阴着脸大口大口吃饭的冯大峰,眼神一直在闪烁着,极度不踏实。
等到季淮上桌,冯大峰已经吃好了,头也不回往屋内走,冯母把鸡蛋换到季淮面前,轻声说着,“多吃鸡蛋,没放多少盐,咸了跟妈说。”
农村人哪能天天吃鸡蛋?他们家算好了,隔三差五还有鸡蛋吃,不过自从冯巧兰怀孕后,家里的鸡蛋基本都给她补了身子,他们吃的鸡蛋,就变成一个鸡蛋里加几把野菜,还要放很多盐,切得细碎,因为够咸,这样他们三个人就能吃一两天。
季淮对此很不满,昨天吵架的时候还在说这事,说不想一辈子过这种生活。
冯巧兰看着煎得金黄的鸡蛋,上面还泛着香喷喷的猪肉,冯父刚刚没下筷,盘里是一个完整的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