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寒舟的升职,对于卫老三家的人而言,没啥区别。
在他们眼中,六品和三品都是一样的,都是官。
在柳棠溪的建议下,卫老三用家中的积蓄买了十亩地。
因为去年种菜卖了不少钱,卫老三本就打算今年多种一些。
虽然地多了,但也不用请短工,忙的时候,柳棠溪会让庄子上的下人过来帮忙。
这个活儿渐渐成了香饽饽,很多人都抢着要来。
当然了,柳棠溪也不会让他们白来,会根据每个人劳动的时辰,多发月例。
虽然卖糖葫芦赚的钱更多,但卫老三种菜种地的可比卖糖葫芦开心多了。
毕竟,种地才是他干了一辈子的事情。
现在他也不用干太多活儿,站在一旁指挥着就行。
卫大牛在木匠铺子里继续学习。
卫二虎不去送货了,在铺子里当小厮,跟着掌柜的学习。掌柜的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怠慢。不仅把开酒楼的事情跟他说了不少,还让账房教他算账。
因着仲行今年也去读书了,周氏就不用看着他了,为了能早一点开个吃食铺子,周氏跟着卫二虎去酒楼厨房做帮工了。
张氏依旧在家绣花。
虽然这个调令卫老三一家人没什么感觉,但,旁人可不这样想。
京城达官贵族虽然早就知道皇上对卫寒舟的器重,但却没想过会这般器重,一上来就给他这么高的官职。
说实话,正三品在京城勋贵之家并不能算是极高的品级,但,在新皇登基人人惶恐之时,这个越级晋升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品级,跟重要的是皇上的恩宠。
卫寒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从六品小官,升到了权力的中心。
反观前一个状元郎,早早站在了太子那边。他先是被三皇子收拾,如今又被新皇收拾。他已经于一月前被调离出京,去偏僻的地方做了县令。而他后来娶的那个娘子,也在大理寺少卿府入狱之时,被他休弃了。
这般作态又是遭了一大堆的骂。
如今想要围着卫寒舟,巴结他的人越来越多了。其他人纵然不巴结他,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而卫寒舟被重用,对于门前冷落的怀恩伯府而言,意义也不一般。
怀恩伯发现,这个女婿,当真是厉害。
他从前小瞧他了。
怀恩伯府虽然依旧有着尊贵的爵位,但下面的子侄却没多少中用的。如今最受皇上器重的,非卫寒舟莫属。
这段时日,怀恩伯没少借着看外孙的名义去庄子上“偶遇”女婿。
只可惜这个女婿实在是太忙,他就没见着过他。
不过,怀恩伯还是往庄子上送了不少好东西。
殷氏自是非常赞同。
她本就觉得伯爵府都是属于她女儿的,恨不得把整个府上的好东西都给女儿搬过去。
柳棠溪瞧着这些不时送过来的贵重首饰和古玩,小声问殷氏“娘,这是不是太多了,爹要是知道怕是要不高兴了,您还是别送了。”
不料,殷氏却道“这就是你爹让我给你们送过来的。”
“啊”
“你放心收着就是,你是这府中的嫡女,其他都是小妾生的,哪能跟你比这些本就该属于你。”
“可”
“放心拿着。你爹就是个势力的,如今瞧着女婿官职高得到了皇上的器重,这才发现女婿的好了。哼,他就是活该。如今出了事了,就知道你舅舅家的好,也发现你的好了。就当是他在补偿这些年对你的忽视吧。你也不必为他说好话,我算是看清楚了,他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能保住祖宗留下来的爵位就不错了。真让他掌了权,还不知道要捅什么篓子。”
柳棠溪跟殷氏有同样的想法。
她见殷氏因着她推拒有些不悦,便没敢再多说,收下了。不过,心中却是在想,以后若是伯父或者胜远将军府有难,她定会倾力帮助。
怀恩伯不仅给女儿家送东西,也往亲家卫老三家那里送。
他过去时,见卫老三在地里干活,连忙叫下人去帮忙了。
同时,还提出来要给他房子、给他地,给卫大牛和卫二虎安排一个好的活计云云。
这可把卫老三吓得不轻,连忙套车去了柳棠溪宅子上。
把事情跟柳棠溪说了之后,这才放心回去了。
柳棠溪听到这事儿有点生气。她这个父亲做事真是让人无语,从前瞧不上卫寒舟,也瞧不上他的家人,如今又上赶着去联络感情,也不管别人需不需要。
晚上,柳棠溪把这事儿跟卫寒舟说了一声。
第二日,她便去了侯府,跟殷氏说了此事。
殷氏只知道昨日怀恩伯去了卫老三家,却不知他做了什么。但,听到女儿说的,这的确像是他的风格。
等到怀恩伯回府,殷氏便跟着他说了一下,言辞间有些严肃。
怀恩伯知道自己办错了事,郁闷得不得了,也就没那么不识趣地再上杆子给卫老三家人安排了。
等京城的宅子收拾好,柳棠溪就带着儿子回去了。
距离上次匆忙逃走,已经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在庄子上待久了,此刻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京城比从前热闹了几分”柳棠溪道。
程嬷嬷笑着说“可不是么,的确是热闹了。不仅地里的税减免了,商家的税也比从前减了五成。这不,大家都来做生意了。”
柳棠溪点了点头,心中再次庆幸自己当年无意间救了谨王。
瞧着百姓脸上的笑,有那么一刻,柳棠溪突然觉得自己的金手指发挥到了最大的功效。
救了谨王,就是救了百姓。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侍郎府。
推开门一看,里面的确比从前那个院子大了不少,也漂亮多了。
之前下人过来就是收拾了一番,没大改。
柳棠溪这个女主子回来了,就可以慢慢点缀一些了。
柳棠溪回京,最开心的人非卫寒舟莫属。
这样,他每日就不用往庄子上跑了。而且,中午又能吃到娘子做的饭了。
晚上,卫寒舟回来后,柳棠溪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说“真好啊,京城又恢复了平静,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她不用怕书中的男女主杀了她,也不用怕卫寒舟会被砍头。
卫寒舟低头亲了亲柳棠溪的头发,道“嗯,以后都不用怕了,为夫定会护你周全。”
柳棠溪在卫寒舟胸膛蹭了蹭,说“嗯,我相信你。”
卫寒舟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柳棠溪的头发,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有件事情想跟娘子说一下。”
“啊何事”柳棠溪从卫寒舟怀中抬起头来问道。
“柳二姑娘又有动作了。”
听到这话,柳棠溪眨了眨眼,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她一直觉得以柳蕴安的韧性不会真的就这样在庙中过一辈子。
之前京城中传出来关于柳蕴安的事情就像是有人在推波助澜,那些传言把柳蕴安说得特别聪明,堪比朝中的大臣。
那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
只是,她不知柳蕴安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搞出来这样的名声。
若说是怀恩侯为了逃避皇上的责罚,那也太过了一些,之前的那些旧事没必要说得那般清楚。
“她做了什么”柳棠溪问。她还挺好奇柳蕴安会如何翻盘的。
“一个月前,她让人给皇上递了一封信,后来又递了两封。”
“信中写了什么”柳棠溪继续问。
自从提起来柳蕴安的事情,卫寒舟就一直盯着柳棠溪的神色看。
因为,他知道娘子跟这个妹妹不合。
然而,他却没在娘子眼中发现不安,反倒是看出来了好奇和激动。
想到那位二姑娘提醒娘子逃跑,卫寒舟觉得,这两姐妹的关系,怕是不像他想的那般糟糕。
“柳二姑娘丝毫没提她与怀恩伯府,也没有提三皇子,而是分析了朝中大臣的性子、优劣、谁适合什么官职等等,提出来一些稳住朝臣、稳住朝堂的法子。”
听到这话,柳棠溪有些失望,道“就这些没别的”
通过看,她知道柳蕴安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她这几年也能明显感觉到。如今谨王登基了,她还等着看她如何改变呢,没想到却还是跟从前一般。
卫寒舟不知自家娘子在期待什么,听到这些问题,摇了摇头,道“没了,柳二姑娘的信中说的全是朝堂之事,目的是为皇上稳住朝堂,笼络人心。”
柳棠溪微微蹙眉,思索了一番,问“皇上是什么态度”
卫寒舟想了想,说“皇上很惊讶,他没想到柳二姑娘竟然这般了解朝臣。皇上入京不过短短数年,不如柳二姑娘了解得多。”
“那皇上可有说让二妹妹从寺中出来”
“并未。皇上很认同柳二姑娘是一个比男子还要厉害的人,若她为官,未必会输给男子。但却并不认同她的处事风格。柳二姑娘的一些做法,跟皇上所想并不相同。皇上更喜欢光明磊落,心思正的臣子,柳二姑娘跟在三皇子身边多年,擅长的是阴谋。”
柳棠溪想到书中女主那些法子,也不得不赞同卫寒舟的说法。代入女主视角,太子残暴,三皇子要比他强一些,女主像是为民除害。
可若客观来说,女主虽然对付了更为残暴的太子,但也并不是事事都是正义的,有些事情中掺杂着私心。
“但她这么多年,也还算有底线,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柳棠溪为她辩驳了一句。
“嗯,的确是这样。这两年,三皇子行事越发不像话,但许多事情并非是柳二姑娘提出来的。在三皇子娶了正妃之后,更倚重威震侯,柳二姑娘反倒是退到了一旁。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允许柳二姑娘还活着。还有,她曾救过公主,凭着这一点,她也不会死。她若是不想在庙中待着,等到三皇子的党羽肃清,皇上也会允许她出来。”
听到这番话,柳棠溪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的确是不太喜欢柳蕴安,也不认同她的处事风格。可,瞧着她如今的样子,又觉得
有些愤怒。
是的,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头就是觉得气。
躺床上时,她还在想这件事情。
她原以为,柳蕴安在提醒她跟福平公主赶紧逃跑的时候就已经醒悟过来了。
可如今来看,她的确是没帮着三皇子,可她处事风格却丝毫没变。
谨王刚刚登基,因着是从祐帝手中夺过来的皇位,暗底下不服他的人有很多,有人甚至骂他名不正言不顺。
他的确是需要稳定朝堂。
但,谨王并非是一个利欲熏心的人,他夺皇位,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百姓。
柳蕴安一心想掌握权势,想讨好上位者,却用错了法子。
想到那日柳蕴安算是救了她,柳棠溪想跟她好好聊一聊。
柳棠溪翻过身来,问“相公,我能去看看二妹妹吗”
卫寒舟没想到自家娘子会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想了想,道“可以。”
第二日一早,柳棠溪坐着马车去了寺中。
柳棠溪到时,柳蕴安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仰望天空。
听到动静,柳蕴安看了过来,瞧见来人是柳棠溪,她微微挑眉,笑着说“没想到你竟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柳棠溪挥退了随侍的下人,不客气地说“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来的不是你希望的人。”
说着,她坐在了柳蕴安身边。
“怎么会大姐姐能来看我,我求之不得。”柳蕴安笑着说。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清荷。
“你去寺中打些水过来吧。”
清荷知道自家姑娘是想要支开她,有些警惕地看了柳棠溪一眼。
“去吧,我有些话想跟大姐姐说。”
“是,姑娘。”
很快,整个小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们二人了。
两个人全都抬头看着天空,谁都没说话。
当天空中第一只鸟儿从眼前飞过时,柳蕴安语气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柳棠溪平静地说“知道。”
“嗯你知道那你说说看。”柳蕴安笑着说。
说这话时,柳蕴安是不相信柳棠溪会知道的。
毕竟,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你是个孤儿。父母因为你是女孩子,从小就把你遗弃。你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收养你的人家对你也不好,你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家里人让你供弟弟读书,你找了个很累但工资很高的工作。但你并没有向命运妥协。你白天工作,晚上看书。后来弟弟终于考上大学了,你开始跟家里抗争。你继续读完了高中,读了大学,读了研究生然后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你姨娘生下你的同时,失血过多难产而亡。”
柳蕴安震惊地看着柳棠溪。
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未跟任何人讲过自己的身世,柳棠溪是如何知道的。
自从十岁之后,她就很少有这种无力的感觉了。
第一次是在谨王出现之后,第二次就是现在。
若说之前的无力是在无力中带着一丝希望的话,现在则是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赤\裸\裸\地站在了柳棠溪面前。
柳蕴安开始克制不住地发抖。
“你为何会知道。”说这句话时,柳蕴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让自己变得没那么紧张。
柳棠溪看了一眼柳蕴安,道“我为何会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想的。”
“你前世认识我”柳蕴安究竟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柳棠溪摇头,两手撑在后面,看向了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叶。
“不认识,我们并不在同一个时空中。”
柳蕴安更不解了。
既然不认识,也不是在同一个时空中,那么柳棠溪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世
她前世过得很匆忙,除了赚钱就是读书,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充实,从未看过,也很少看电视剧。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柳棠溪到底是怎么知道了她的秘密。
她原以为柳棠溪是个碌碌无为没什么抱负的平凡穿越女,可现在来看,这个平凡的人似乎没她想象中那么平凡。在她面前,她突然有了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皇上不会答应你的要求,也不会来见你。”柳棠溪又道。
这些年,柳蕴安习惯了把什么东西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对于柳棠溪如何得知她身世的事情,她感到无比的难受。然而,看柳棠溪这个样子,并不打算给她解惑。
想到她身世的事情似乎并没人知道,她便知,柳棠溪应该不会对任何人讲。
渐渐地,她心头对于这件事情的恐惧减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