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策马狂奔的少年郎也消停了下来,瞧向看台上的姑娘们。
姜驰伤才好了不久,如今再打马球又不如韩拾,正阴郁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同伴知道他和新来的韩拾互相看不顺眼,马球又输给了人家,心中必定不快,有意要说点什么宽慰他。
“快别想了,我们去看台那边饮口茶,这天可是越来越热了。今日来看马球的小娘子可多了,有一个好生漂亮,我还没见过她呢。”说着他就拍了拍姜驰的胳膊,示意他朝那方向看去。
姜驰扭头,正巧看见韩拾折了朵野花递给看台上的女子。
握住缰绳的手猛得一紧,眼睛都瞪大了。
同伴又嘀咕道“这不是太子的人吗来找你姐姐”
话音未落,他又震惊到结结巴巴的。“我不是,这这这女子什么人”
姜驰没动,迎着刺目的光线看向小满,却见她摇了摇头,似是拒绝了阿肆递上前的东西。
不知为何,此刻他竟有种松了口气的畅快感。
这时候再想到寻找姜月芙的身影,却看不见人了。
姜驰和同伴打声招呼,策马离开了草场。
小满站在看台上,算是俯视着阿肆,他仰着头固执地将玉簪呈上,说道“这是太子的吩咐,属下不敢不从,姑娘若不收,太子必定要责罚的。”
他也算认识了小满许久,知道她心软又怕麻烦,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她微微俯身,果然伸手接过了玉簪。
阿肆这才放心离去了。
韩拾抿了一下唇,似乎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问她“小满想不想学骑马”
他仰着头,额上的汗珠闪闪发亮,眼里盛了细碎的光。
她其实不想骑马,却鬼使神差的点头了。
“这簪子”她看向韩拾,似乎在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既然是太子送的,你就收着吧。”
韩拾心里明白小满和太子的瓜葛,却也知道现如今小满不会回到太子身边。
太子是君,他是臣。
如今没资格与太子一争,可小满的心若是不在太子身上,那便好说了。
周攻玉是太子,就算再喜欢也许不了小满太子妃的位置,更不可能执着于她一人不放。
无论往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不能因此退缩。
小满刚要走,被白芫一把扯回去,冷着脸说“不行。”
韩拾这才反应过来,今日阳光正好,小满的眼睛怕是受不住,不免又失落起来。“这般好的天气,太可惜了。”
紧接着他又说“还是白芫你贴心,都怪我竟然连这件事都给忘了。”
白芫在心底冷笑。
小满还笑着说“没事啊,我自己都忘了,还是白芫提醒我才记得。”
她身子前倾,一缕光线透过伞面洒在脸上,眼底剔透通净,流转的光泽如同琥珀。
很快白芫就将眯着眼的她拉了回来,语气不耐“眼睛。”
“知道啦知道啦。”
等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马场,周攻玉靠在树上,正瞧着她方才站的位置出神。
不消片刻,视线中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
地上有一朵黄色的野花,落在地上已经半蔫了。
姜驰径直走去,停在野花面前,将野花踩在脚底,用力碾碎在泥土里。
周攻玉明眸微眯着,看向姜驰的眼神越发寒凉。
后来几日,韩拾不知怎得和周定衡开始来往。
小满也开始做自己的正事。
江所思认为女学的事不靠谱,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劝说,反而将自己的许多书送给她,还列了一份京中名士的单子,让她试着看能不能为书院招来先生。
小满只是个没名气没身家的小姑娘,在郡守府甚至没人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突然说出要办女学的这种话,被人知道还不知要被如何讥讽。
韩拾担心她会受不住旁人的刁难,也经不起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打击,好言劝了几次,她不肯听,最后就由着去了。
小满带着白芫,整整半月都在拜访京中的名士,一路上听遍了冷言冷语。
“女学可笑至极,世间只有男子求学,何来的女学,简直阴阳颠倒,败坏伦常。”
“女子只需在闺中习女诫,识得文字即可。相夫教子何须”
“又不科举念什么书,胡言乱语”
“让老夫去教一介女流简直痴心妄想”
“女子无才便是德,办女学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且说这兴办女学,势必要抛头露面,名节有损”
这些人全都在说她痴心妄想,更有甚者拍着桌子和她争得面红耳赤,活似请他们教授女子是一种奇耻大辱
听到了无数打击和嘲讽后,小满心情也逐渐低落了下来,有一瞬那甚至动摇了,认为韩拾说的也许是对的。但也只是一瞬,这些人的话越发让她明白,他们口中,女子是只有一个活法的,都该温顺地留守在家中,若生了其他的念想,就是与伦理背道而驰。
那她应当就是背道而驰了,可活得也挺舒心啊
站在一扇木门前,她抬起手想要敲门,手臂却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刚才那位儒士讥讽她的话犹在耳边,任她心性坚韧,在接连这么多天受挫,心中还是生了怯意。
小满缓缓放下手,语气难掩失落,对白芫说“要不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