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元律。”
“组长好。”
“老板,今早格兰德那边发消息来,希望在明天下午可以开一个简短的例会,我们这边派一个代表参加,我们这里还是派曲律去吗”
元律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顿了一下,“让曲琮去吧,问一下级别,除了纪总以外是不是有别的高管参加。”
“好的。”张秘伸手去拿话筒,又握住麦克风对元黛说,“您的茶已经放在里面了。”
短暂的假期结束,华锦早忙成了黑天鹅展翅之前的样子,元黛走进来就听到键盘声响成了奏鸣曲,此起彼伏的你好,是洲佳刘先生吗我这里是华锦的王律师,是这样的,昨天你发的邮件
她一向很习惯这种忙碌紧张的气氛,但有时也觉得嘈杂,尤其是超量工作两个月以后,心理承受能力变差,压力越来越大,如果再加上缺少睡眠,这种背景音乐简直就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摩擦声一样让人心浮气躁,不过元黛今天却很欣赏这种背景噪音,她甚至在门口留了几秒钟,有几分留恋地望着办公室,这种嘈杂正是繁荣的象征,它能给人带来烦扰,但天知道,如果离开它,自己又会有多想念呢
“她要回来了。”
午饭时分,元黛给简佩打电话,“你收到会议通知了吗”
“嗯,”简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发沉。“明天的会,你去吗”
“我让曲琮去了,你们呢会议是几点”
“明天上午,我让李铮去。”简佩说,这种确认各方进度的会议一般不用老板亲自参与,派个副手过去扯皮就行了,“她喜欢先休息一个晚上再开会,这样算的话,她应该已经到国内了。”
“她最后一次在群里说话是什么时候”元黛把手机界面叫出来,“大前天上午,嗯。”
“是啊,大前天上午,最后一次朋友圈一周以前发的。”
对她们宝贵的时间来说,这是很无聊的对话,交换的是双方心中都有数的信息,该说什么其实她们都明白,但都在下意识回避,元黛东拉西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了,最近林天宇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他就正常工作,最近纪荭不在,他还蛮放松的。”简佩怔了下,“他可能瞒了我什么事吗”
到目前为止,简佩还不知道曲琮、李铮和林天宇三个人串联的事,知道全部真相的只有三人组元黛,而现在李铮林天宇也不知道元黛已经知道,这种信息差突然让元黛想到老友记的一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知道。
她不禁轻笑起来,简佩也因她的笑放松了点,“笑什么”
“我是在想,我们真的老了,”元黛说,“都已经完结16年了,这一代的年轻人可能看过老友记的已经不多了。”
简佩的问号隔着手机都飘过来,“什么和什么啊这恰恰只能证明你还年轻把所有不可理喻的行为都推到衰老上,证明你还不了解衰老。”
她突然的哲学金句让元黛无法招架,多少也冲淡了点即将说出坏消息的压力,元黛笑着求饶,“好的,好的,别bb我了,其实我是想问,天宇有没有感觉到自己被跟踪曲琮的家里人说最近有辆车常跟着她,你知道的,那种套路。”
如果认识的有钱人足够多,总能听到狗血故事,商业竞争对手之间不仅会抢生意,还会骚扰、跟踪、绑架、告密、间谍、栽赃、陷害,这对律师们来说司空见惯,她们甚至可以通过招数来判断对方公司的情绪和诉求,跟踪曲琮家里人,目前来说只能归为骚扰,有些公司可以长时间的骚扰利益冲突人士,逐步给他们施加压力。不过简佩的呼吸还是停顿了一会,这才若无其事地说,“天宇那么笨,怎么发现得了再说,他不像是曲琮,早就是纪荭的猎物了,对纪荭来说,他是一只很乖的小狗,纪荭没必要这么做。”
她还是慌乱了,分析这么多,有点儿自我说服的味道,不过元黛赞成她的看法,“也可能是小曲家人过敏了,或者真的有跟踪,但和格兰德没有太大关系。”
“她怎么和你说的有怀疑纪荭吗”
牵扯到第三第四人,元黛不知道告诉简佩实情会否引起新变化,这些事应该是林天宇告诉她的,又或者简佩已经知道了全部,只是全都自己保密。毕竟,李铮暗中推动简佩的实情,元黛从曲琮的叙述中已经品味了出来。
关系实在太错综复杂,元黛揉了一下额头,随意敷衍了几句,“她有点担心,你知道,小女孩子没见过世面跑来找我哭了一场,我叫她擦干眼泪回去工作,纪荭还没回来呢,天一时半会塌不下来。”
简佩没有再仔细追问,只是轻笑了几声就沉默了下来,她们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掉电话,最重要的事该讲,但还没有讲,两个大律师此时似乎都缺乏勇气。
还是简佩先开口,她若有所思,“她这次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事情会有什么新变化。”
纪荭每次回本部,要么就是回去撕逼,要么就是回去要资源的,当然,也经常飞回本部报告case的进度,不过那种会议,蜻蜓点水不会停留太久,这一次待了半个多月,期间一度失联,在社交媒体上也不活跃,可以推测本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元黛几乎想要说要不然先静观其变,等等可能的变化,但很快又制止自己的怯懦。
她深吸口气,“我们什么时候上门今晚打个出其不意”
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揭开了,电话那头却似乎沉重得不能回答,简佩呼吸声粗重起来,一分多钟才回答,“明晚吧,让她今晚好好倒倒时差,不然没办法有效交流我们毕竟也都有点年纪了,黛黛。”
刚才还讥笑元黛用年龄当借口的她,此时语调却苍老而又疲倦,简佩就像是一颗半弯的老树,用尽最后的力量挺直身躯,她的憔悴与咬牙,元黛感同身受。
但她们已都不是曲琮的年纪了,她们不用哭出声,不用言语,只需要沉默便可与对方同在,在寂静中寻找着彼此的支撑。
“那就明晚吧。”
“今晚睡好点。”
最终,她们定下时间,心知肚明地互相调侃,心里都清楚今晚肯定要失眠。但,有什么办法走到这一步,该面对的,谁都不会再退缩了。
元黛以为自己会心潮起伏,但其实又还好,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恐惧了很多年也许从入职那天开始,这份恐惧和焦虑就在悄然增长,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就总在焦虑失去了怎么办,害怕自己不能适应一无所有的生活,但其实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反而会平静下来,最坏的想象即使成真了,那又能怎么样,除非自杀,否则还不是要继续生活。
如果有一天只有她一个人,一无所有,元黛想,她也会活到不能再继续的那天。这是她最核心的支持,她做所有事的驱动,有时她也会想,纪荭是不是没有这份决心,她有,简佩有,但纪荭很可能是没有的,她是真的一无所有过,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再也不能回到以往的生活。
下班后,她和简佩在公司附近的商场碰面,元黛给纪荭打电话,“你回来了不找我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