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太脏了,还有好几处伤口似的。血已经干涸了,不知道究竟伤在哪里。这些血混着尘土灰烬,左一块右一块的,看的人心惊胆战。
可他的眼睛很亮,漆黑的眼眸黑到了尽头,反而透着些绀青,像是里面掩着一小团火。可这火,又被掩藏在了无边的深寒当中。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开你?那人一会儿就会回来?”他尾音略微拖起,却又戛然而止。
阮澜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起村子里有这号人物,加上他脸上的伤口,总觉得有些来历不明。
她猛然想到近日在村子里听到的,说是有人看见山道里有队人骑着马匆匆而过,面色不善。加上最近的大舆镇上到处张贴缉拿逃犯的告示,村子里人心惶惶了好一阵子。
可是……
阮澜瞄了一眼压着自己的“小灰团”,这也太小了吧!小学还没毕业呢!
她又动了下身子,主要是这人太瘦了,有点硌得慌。
“啊啊啊啊”,阮澜装出唱歌的口型,指了指对方的耳朵,又指了指窑外。
但凡能文斗,就避免武斗。
虽然自己是个“哑巴”,但在文斗之上,仅凭借一个“啊”字就能立于上风。
“出去的人,就是刚才说话的人?”那双眼睛微微晃动,在火光的微光映衬下,就像是佛前供着的香油,影影憧憧。
明明是仍未张开的一双眼睛,带着些许孩童的稚气,但也是一闪而过,复又蒙上了一层遮掩的面纱,让人看得不甚真切,带着不属于这年龄的低沉阴霾。
阮澜觉得自己的肢体表达能力相当靠谱,这不,自己想说什么他都知道。
她点了点头。
“别装了。”他开口说道。
阮澜扬眉不解。
“刚才要点火的人不就是你吗?这户人家这些日子进出的只有你一个人,窑空置了几日了,哪儿来的别人?”
“啊”字神功被破,阮澜一时语塞。
她吞了下口水,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因为自己唱了什么爱烧火,这小子是怕被烧死,这才忙不迭从窑里出来。
阮澜不自觉地又动了下身子。
“想活命就别乱动!”对方低声喝道。
阮澜终于忍不住,开口怒道:“那你倒是多吃点儿啊!身上都是骨头,你以为我肉很多能当肉垫吗?我也很瘦啊!硌的我腰疼!”
说完,她就看见对方的眼睛里闪现出一道“果然如此”的神色。
着了他的道了!
阮澜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咽下去,这个地方的小学生怎么这么精?!
下一秒,阮澜的脖颈被抵上了什么东西,触感冰凉,甚至有些刺痛。
“里面捡的。”对方开口说道。
阮澜知道他拿的什么,窑房里还能捡到什么?烧开裂落下来的碎瓷片呗!
怎么一言不合就武斗了?!
她哭丧着脸,自己这才消停没几天,怎么又来了?穿到小山村里也能这么险象迭生的吗?还是这个瓷窑和自己八字不合,想法子要自己小命?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装哑巴装了太久,憋得话多,阮澜张口就来:“壮士饶命!壮士需要什么?劫财还是劫色?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对方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阮澜,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阮澜:???感觉受到了侮辱!你自己就豆丁点大,竟然还瞧不上别人了?!
她感觉到脖颈处的瓷片在微微的颤抖,想想也是,毕竟是个小学生,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是肯定的。
阮澜试着说服他把瓷片放下来:“这位壮士,您在我家瓷窑里也住了好几日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就说,别小小年纪手上沾血,晚上会做噩梦的。”
也不知是不是说中了他的心事,阮澜感觉到脖颈上那瓷片抖得更厉害了。
她再接再厉:“而且你年纪还小,可能不太懂,咱们这个姿势甚是不雅。虽然这里是个小村子,但日后我还是要嫁人的,嫁不出去就只好赖着你了。您肯定是瞧不上我这种野丫头,为避免麻烦,不如咱们先站起来好好说话?”
这回大抵真被她说中了什么,对方显然有些犹豫,他低声说道:“别耍花样。”
“当然!”脖子上被人抵着,阮澜不能点头,这便疯狂的眨眼睛表示同意。
对方慢慢的移开身子,手上的瓷片位置却不变。可就是这么些许的移动,他反而喘的有些厉害。
重获自由的阮澜脑筋动的飞快,奈何平日里咸鱼惯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顺利脱困的办法。
算了,要不就还是使用那一招吧。
阮澜心里想着。
她冲着对方笑的真诚,声音谦卑:“壮士,您怎么在我家瓷窑里练功呢?多危险啊,幸好今天来的是我。”
“少废……”那冷冰冰的声音刚冒出来,只听“砰”的一声,他脑袋上挨了一记,倒在了地上。
阮澜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踢了一脚对方软绵绵的身子,拍了拍手,一脸无辜:“是你先提出武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