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前脚刚走,房内便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接踵而来的是阿婆的声音:“追哥儿,你在外面呢吧?来,阿婆有话同你说。”
两人对视一眼,阮澜也没弄明白为什么阿婆只叫了阿追。
“我去去便回。”陆追原本想与她说别忧心,但又觉得太过熟拈,这便作罢。
阮澜看着他进了小屋,自己又没事儿可做,这才去了厨房刷碗。
陆追进屋,阿婆见到他先笑了,神情温和地说道:“追哥儿有心了,时常来给阿婆换水。阮阮就没有这般细致。”
陆追抿了下嘴唇,也不多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阿婆见他迟疑,也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这便开口安抚道:“方才秦氏来,确实是打听你的底细,但追哥儿放心,阿婆就说你是我娘家的亲戚,和上次咱们对过的一个说法。”
陆追看着她,仔细分辨她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他因做那些梦不敢与别人讲,许多年下来养成了提防的性子。更不要提陆府灭门便是从陆父信任他人、背离了陆追的信任而起。
是以一开始他对阮澜便也是提防戒备。
过了片刻,陆追应道:“多谢阿婆回护。”
阿婆对陆追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她想到这孩子毕竟是一路逃命,见的血腥也多了,难免担惊受怕。她活了一辈子,之前也遇见过大风大浪,受苦的时候确实也是这般。
她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其他,只是有些话不好同女孩子直说,这才只叫了陆追进来。
阿婆这么想着,便开口说道:“方才秦氏是想让阿婆将阮阮的亲事定下来。她不过是看阿婆身子不好了,也不知阮阮她爹何日回来,想先从阿婆这里讨些便宜,这便让她家逸哥儿来写信给阮阮爹,先得句应声。她也是吃准了这村子里就她们家家底殷实,逸哥儿又不差,觉得咱们非能同意不可。”
陆追思忖着这事儿阿婆为何不同阮澜直说,而是对自己说。在长辈面前他也只装个好孩子,如同之前一般,这便回道:“阮澜年纪尚小,阿婆定然也是不能答应的。”
阿婆叹了口气,说道:“阿婆我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想到这秦氏平日为人,就算是为了阮阮好,也只能让逸哥儿来写信。你可知道为何?”
“不知。”
阿婆端详着陆追的相貌,确实是难见的好面容好身姿,人也细心,只可惜命途多舛。可她转念一想,若不是命运如此,这般好的孩子又如何能到自家这小村子里?
阿婆斟酌了一下,轻轻点道:“追哥儿想想,秦氏为何来打听你的底细?”
听她这么一说,陆追便明白了,这秦氏是怕阮澜和自己在一起了,这才火急火燎的,生怕自家的便宜被人占去。
阿婆见他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明白,心里也叹,这孩子原本就聪明,只是可惜了。
她轻咳了两声,说道:“阿婆不是防着你,但阮阮这孩子命苦,阿婆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在阿婆还在的时日,总是要为她看顾个好人家,这才能放心的去。”
陆追抬眸看着阿婆,问道:“阿婆怎么知道这便是她的选择?亦或者,她去了所谓的好人家,就能过的更好?”
陆追甚少说这么多话,阿婆听了不由得蹙眉,声音有些重:“这儿女之事总是要长辈做主的,孩子还小,见识也少,总是要让年长些的看条路出来。总不好一直在这儿待着烧瓷不是?”
…………
陆追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阮澜正在那儿收拾藏泥,干活干的满头大汗,脸色红润,像只熟透了的水蜜桃,直让人想咬上一口。
她见陆追出来,冲他招了招手:“咱们先做几个茶碗,我看着料也够用,如今的人也爱喝茶,茶碗比茶杯用的人多些,好出手。”
说着,她塞给陆追一块切好的泥料。
“你先像我这样揉练,咱们得先把里面的气泡啊杂质啊逼出来,让泥质密均匀,这样烧起来不容易开裂。”阮澜同他示范道:“你气力比我大,揉起来方便些,但也得细心。做瓷一套下来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然最后就功亏一篑,白忙活一场。”
陆追走到台前,按着阮澜的法子捏了起来。
他耳边一直响着方才阿婆说的话,这便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不问方才阿婆同我说了什么?”
阮澜转头看他,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得用手腕的力气。”说着,她走到陆追身旁,把着他的手往下按。
陆追先是有些抵触,但又随她去了,只是感觉手都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揉泥团揉的。
“记住了吗?”阮澜问道。
她声音轻轻的,气息扑在陆追的脖颈后面,吹的他有些痒。
“嗯。”他应道。
阮澜这才走回自己的泥块前,说道:“我刚才蹲墙角了,阿婆说话声音又不小,还能听不见吗?”
即便知道周围的人都是这样,陆追却还是想问问她自己做如何想。但即刻,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如何,与自己何干?阿婆说那些无非是告诉自己,切莫影响阮澜的名声罢了。
而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上许久。
阮澜将手里的泥块塑成了圆锥型,后退两步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这日子是我自己过,总得我自己说了算。年长的人虽看得多,但也不代表总是对的。”
对于阮澜,她从现代来,自然不会遵从古代这样的父母之命,更何况她压根就不是之前的阮澜,能留下也只是因为后院这些能做瓷的器件,还有病中的老人。
陆追听她这话,愣了片刻,心里却反复咀嚼着。
是啊,自己的命原本就是自己的,接下去的人生漫漫,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扛起来。
“那若是做错了……”陆追轻声问道:“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阮澜把泥块放在拉胚台上:“谁能一辈子不做错事儿呢?比如我手里的这块泥胚,我想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若是别人的意见导致我白忙活,我肯定会不高兴。但若是自己做的决定,就算是卖不出去,我也只能自己认了,下次再忙活呗。”
“不过……”阮澜冲他笑了一下:“秦逸其实还不错,村子里好多姑娘想嫁呢。家境殷实,人又读过书,性子也不差。哎!你快把泥捏散架了,轻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