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自己不求娶呢?
陆追恍神。
他不是未曾想过。
但行军打仗之事,仅凭一腔“能活”是保不准的,兴许下一个除夕自己便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做的那些梦并非如此,但他还是不敢赌不敢说。
陆追活了这些年,从未如此惦念过一个人,将她捧在心尖上,为她着想为她谋划,兴许是命也能给她,可却不肯让她受一丝一毫的风霜。
他也时时回想,阮澜怎得就成了他心里的那一道执念?可却从未想过要将这丝牵挂挥去抹去,而是任由它铺在心里,又化作壳,能保他一息。
在这一点上,他竟然破天荒的怕了。
普通人家竹马服兵,总会在临行前对青梅说一句:待我功成名就便回来娶你。
可他竟然连这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吓了阮澜,连这唯一的归宿都没了。
“阮阮不糊涂,她若是……”陆追停顿稍许,抬头看向阮钧。
他本想说她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她中意的,想来会护着她。
可几个字,一句话,说出来像刀,插在心上,笔笔凌迟,锥心刻骨,搅得人想吐。
不!她只能是自己的!
陆追抬眸,声音冰寒:“若是我能平安归来,定会娶她,好好待她。”
不能想。
不能想她有朝一日会作他人妇。
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多少按住心头的那股戾气,虽辛苦,但身体毕竟在自己的主导之下。他还记的数次不受控的时候,亦或是意识不清明的时候,曾险些伤了阮澜。
可这样的念头一经出来就像点燃了丛林山火,燎原肆虐似的,将那股戾气一并带了出来。
倘若她真的嫁了他人,他也会将她抢回来。她不肯,就锁于后宅;她哭,也总有眼泪流干的那日;她挣扎,也总会……
他不能没有她,哪怕只是行尸走肉一具,哪怕是死,她都要同自己埋在一起!
陆追闭上双眼,呼吸有些急促,他不想让阮钧看出自己的异样——要克制,克制下去。不要伤害她身边的人,哪怕只是吓到他们。
陆追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阮澜,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或许,阮澜明白了之后,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所以自己才努力的扼制着那股暴戾,所以才在阮澜面前装的温柔,所以……
因为恐惧。
恐惧失去。
原来自己是有这样的感觉的。
害怕也曾有过,但不是这般深入骨髓,甚至只能算是不轻不重的调剂品,使存在的过程不显得那般无趣。
哪怕带着面具一辈子,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我可以扮傩戏扮丑角,可以装风流俊逸,可以把我的所有都摆在你面前,只求你留下,多看一眼。
门边探出一个
小小的脑袋,阮澜原本是想趁着天黑了来和阮钧说下秦家的婚约。她不想嫁,秦家不愿娶,那不是最好,千万别强求,强求没幸福。
结果偷偷摸摸来了,发现阿追坐在床前好似很难受的模样。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了。
阮澜想了许久,终于把这个词儿给想了起来。
阮澜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边给阮钧打着乱七八糟的手语,一边拉住陆追的手腕溜了出去——
陆追一开始还在抵触,反手将她的手腕按住,他捏得大力,好像就要将她的骨头硬生生的碾碎了似的。
阮澜怕阮钧起疑,还回头对他笑了两下,至于那个笑最后出来究竟是什么模样她也顾不上了。
从她拽着他,到他拉着她,两人互相较劲儿,跌跌撞撞开了门,踢翻了一张椅子,两人几乎是同时翻在床上。
陆追一手按着她的手腕,眼睛里似是有团火。他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他压着阮澜的那只手松了又紧,像是在怕什么,又劝说着什么。
“阮阮,阮阮?”阮钧放心不下,裹着衣服出来寻她。
阮澜挣脱不开,一咬牙,狠心拎着床头的小瓷瓶,冲着陆追的脑袋后面就是一下——对不起!冒犯了!下次还敢!砸一次就有第二次!
阮澜把陆追往床上一塞,拍了拍手: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孩子怎么突然沉了这么多?这当时要是这么大个的倒在我家瓷窑里,估计拖都拖不回来。
她拎着毛笔冲了出去,院子里的墙壁她中途改过墙面,只要沾水就能多少写出东西,便省去了研墨的不便——想说句话还得先研墨,等墨砚好了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阮澜在墙上写下:“爹,我没事儿。”
阮钧溜着门缝往里看:“己安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