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柔和的晚风霎地卷起,像天上席来的风,飘飘扬扬要将两人托到天上去。
已经老去的植杆发出窸窣的易碎声响,牙白色的穗子摇晃的像是尽头的烛火噼啪不定,摆动的大叶是天上漂浮难停的云,将月光遮了又遮,挡了又挡。
陆追转头看她,却不巧与阮澜的目光凑个正着。
她明亮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酒意使她的双眸愈加水润,像含了一汪清泉。
"阿追……要娶我吗?"阮澜问道。
两人离的太近了,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无处安定。
可即便如此,阮澜仍是没有放开他的手。微微的,有细小的汗沁了出来。
他的眼里何曾有过其他东西,不仅是今夜不仅是今日,日日夜夜里面都盛满了她,再也填不下其他。
陆追轻声说道:"嗯。"
"是……喜欢我吗?"阮澜问道。
"是。"
他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字说出来,又或者是这样的感情再也按捺不住,急要破土而出,又或者是他在害怕,急于得到答案,急于知道生死。
如果被她拒绝,如今的场面要怎么才能平复?
如果被她拒绝,他是否就会轻易放过她?
放她像她说的一般,天高海阔,从自己的生命当中完全消失。
不!他做不到!
晚风突然刺骨一般,冰到了他的心里。
他从未想过身旁会有别人,她就是自己的全部,只要是为了她,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割交出去。
可唯有她这个人,需要在自己的身旁。哪怕自己为此付出代价,需得带着一辈子的面具。换得哪怕只有一瞬间,让她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可是自己又应该如何期待该怎么期待,这么好的一个她愿意呆在自己身旁呢?
自己凭什么?
"好呀。"眼前的阮澜微微笑起来,小小的梨涡可以溺死一个苦恋的人。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氐惆,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恨还有所有的不甘,都像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他的那些保护色他的那些硬壳还有那些刀枪剑戟,散落一地。
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个疲惫的灵魂,由黑不见底的深渊向上仰望。
阮澜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庞:"好啊。既然等不及了,那今晚就成亲吧。"
陆追想问为什么,为什么答应了。他不敢闭上眼睛,生怕错过一丁点的细节。
下一刻,阮澜凑了上来,她闭着眼睛,轻轻亲吻他干涸的嘴唇。
陆追愣住,再看她的时候只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的亲吻便是一切的回答。
他不知何时抱住了她,强烈地、牢固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可有求不得?"
有。
求不得一个圆满的梦;求不得一个可以酣睡的归宿;求不得一个真心的笑;求不得一颗诚挚真实的心。
陆追小心翼翼,所有的柔肠都倾注于此刻此地,生怕惊醒了这个梦,生怕吓跑了怀中的人。
地为席,天为铺。
不知由何处来的那些情绪无边无际,惊涛骇浪一般要将他淹没,可他能看见海岸。
"阿追。"阮澜脸颊绯红,轻声呼喊他的名字。心意都饱含在其中,传达给他。
"嗯,我在。"陆追回应:"我一直都在。"
晚风不停不休,卷起的穗叶像是漫天的大雪。从未觉得世间如此美好,从未觉得星光如此闪耀。
在这样的荒野当中,做着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美梦。
倘若这是冬日,便永远也不想迎来春天。
倘若这是梦,就想永远沉睡其中。
阮澜握紧了他的手,清秀的眉头蹙紧。
她不在意事情如此发展了,她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在这温暖的风中,将我的全部都交给你。
阿追喜欢自己啊。
每日走在村子里的石子路上,一遍遍回忆与他行走过的景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觉得这世间满是新鲜,生活多了美好的颜色。
她的喜恶是直接的,虽有迟钝虽有愚笨,但如同她做出来的那些瓷器一般,干净细腻漂亮,招人喜爱。
她的感情是敏感纤细的,否则如何能将看到的山川峰峦闲花小草化成手中的瓷,调出那般清雅的釉色?
阮澜不知为何眼泪流了出来。她突然想到了刘珠,在曾经的那个夜晚,她是不是也满怀这样的心情呢?
自己不在意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说又如何呢?并不能伤筋动骨。
可她的阿追,她这么好这么好的阿追,却时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