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仙没有继续争论,她安静的跟着王志武去王家,用过晚饭后,再被他送回来。傅太太与傅老爷看到她回来以后才安心,傅太太热心的问:“去你姑母家,你姑母有没有说什么?”
傅佩仙坐在沙发上说:“姑母问您好,还说要请您去听戏,说是北边来了一个名角,过两日要开唱。”
傅太太摇摇头:“你姑母就爱这些新闻玩意,我可不爱听。以后你也要记住了,女人成亲后,不能总往外跑,抛头露面的不像样子。”
傅佩仙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她早就学会了,不要与父母争执,但也不要顺从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要答应下来。
幸好小弟弟那屋突然传来哭声,傅太太赶紧起身,大声喊保姆:“春秀,春秀!少爷哭了,你在哪儿呢!”
春秀赶紧从厨房跑过来,抢在傅太太前面跑进小弟弟的卧室,将小弟弟抱起来哄。这时隔壁的小妹妹也哭起来了,傅太太一人难分两身,被吵得头疼,大叫:“哎哟,我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了!”她吓唬小弟弟,“你再哭,明天就送你去先生那里,叫先生拿板子狠狠打你!”
傅佩仙跑去哄小妹妹,在厨房帮佣的吴妈已经在屋里了,抱着小妹妹正哄着她说:“三小姐别哭了,明天早上我给你扎个小辫子,戴个花儿好不好呀?”
看到傅佩仙进来,小妹妹还带着泪珠的脸蛋扭过来,抽噎着说:“姐姐,是外面又有人来抓人的吗?”
傅佩仙的心就绞疼起来。
傅家有些钱,但也只是有些田产和屋舍而已,家中虽然用着几个下人,却都是老仆,外人看着家大业大,实则都是死钱,动弹不得。
大概一年前,宪兵队登门借钱,傅老爷给了,结果他们第二日又来借,傅老爷略略推搪了两句,说昨天给过了,那几个宪兵就大闹起来,立时就要把傅老爷抓走。
傅太太赶紧开了钱箱,将箱中的钱都倒给他们,才求他们放了傅老爷。
当时小弟弟和小妹妹都被藏在了柴房的煤垛后面,大人让他们不要出声,他们就连哭都不敢哭。
她回来后,小弟弟和小妹妹都吓病了,请了大夫喝了一个月的药才好。从那以后,他们俩就总是会做恶梦,夜里一惊醒就要哭上很久。
傅佩仙抱住小妹妹把她哄睡才出来。
傅太太靠在沙发上,喝热水吞药片。
傅佩仙走过去抱着妈妈说:“妈,我们不能再忍受下去了!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到几时呢!呢?”
这混乱的世界需要有人来终结它!
傅太太刚才被闹得头疼,现在就没精神。她拍着傅佩仙的胳膊说:“仙仙,你们这些学生都不懂。我们是小民,这天下的大事,要由大人们去做。小民们再多,比不过大人们的一根手指头有劲。唉,等日后你就懂了。”
傅太太喊春秀来扶她进屋休息去了。
傅佩仙坐在沙发上沉思。
这样的对话,她与父母进行过不下百次。有时,她仿佛能明白父母的话,只是不想认命!
而有时,她又会有一拳打在绵花上的感觉。就像今天与王志武聊天,她就有这种感觉。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两人都不想理解对方,于是就僵持在这里。
她再一次犹豫起来。
嫁给表哥真的对吗……
第二天,傅佩仙坐着黄包车去学校,路上看到宪兵队,黄包车的车夫都吓得加快速度。那些宪兵不怀好意的盯着黄包车上的女学生看,那目光之中的淫邪之意让傅佩仙浑身发毛。
外国人是坏人,可他们自己国家的宪兵队也不是好人。
黄包车停在学校大门口,傅佩仙下了车往学校里面走,看到在校长办公室的那幢楼围着许多学生在看布告栏,大家似乎都很激动。
傅佩仙加快脚步过去,没走到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学校在搞什么!请日本教师、让日本人来上学、还要盖个日本楼!”
“我们也有学生去日本留学,这是正常的学术交流。”
“师夷长技以制夷,我们在学别人,别人也在学我们。”
傅佩仙赶紧挤进去,告示板上新张贴了一张公告,上面说学校决定盖一个三层楼,共十六间教室,会聘请四名日本籍的老师来上课,还会接收大概六十名日本青年学生,希望大家团结友爱,共同学习。
傅佩仙皱着眉从人群中挤出来,往小红楼走,在走到小河边时,看到了河两旁才种下去的新树,据说这些树就是日本的樱花树。
她心情复杂的加快脚步,觉得真是一个问题没解决,又添了一个。
校长跟日本人关系好,学生们中早有流言,但学校的老师和教授们都很信赖校长,学生们虽然有不满,但也没有人觉得校长是汉-奸。
傅佩仙以前觉得校长只是长袖善舞,哪一边都不得罪人,日本人势力大,他也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