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走下台阶不久,少年手上的剑锋突转,刺向了地面,他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以致两颊的线条紧绷而冷硬。
剑尖与地面相撞,发出"峥"的一声顿响,温颂听到这阵动静,转身看去,他见印宿脸色不对,连忙跑了回去,"宿宿,你怎么了?"
印宿半跪在地上,握住剑柄的骨节嶙嶙凸起,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疼痛,"我、没事。"
"你这样怎么会没事?"
温颂同样半跪下去,将灵力探入他的经脉,然而探查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将手掌覆在印宿的手背,轻声道:"宿宿,你到底哪里难受?"
几滴汗液从印宿的鬓角滑下,来不及被主.人抹去,他以剑撑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是我,是母亲,她取自己的心尖血,施命合之术,让我回去。"
温颂闻言,心上一跳,他下意识的拉住印宿的手腕,道:"不要回去。"
印宿感受着身体中愈发强烈的痛楚,深深吐出一口气,"若我不回去,母亲会取尽自己的心尖血。"
温颂很想说"那就让她取啊",可当他望进印宿那双沉寂的眸子时,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我陪你去。"
"好。"
印宿御剑至长生殿,向印微之询问进入后山之法。
印微之端坐于上首,并未多问就将进入后山的玉璧给了出去,"将此处扣在阵眼,即可进去。"
"多谢宗主。"
——
两人进入后山之后,沿着蜿蜒的小道走到山脊。
朱红的宫殿端严,却也因着没有人气而显得有些荒败。
殿门之后,是一袭素衣的女子,她的青丝未束,脸色煞白的委顿于地,浓稠如墨的发铺陈开来,叫往日清婉窈窕的女子多了些憔悴。
她静静的望着踏入门槛的印宿,目光哀伤,又隐隐透着凄冷,"阿宿。"
印宿站在殿门,没有上前,他望着女子指尖的心尖血,道:"母亲可以将术法停下了。"
松绿色的血液随着法决掐动,在指尖跃起,不消片刻便没了踪影,女子望着四年未见的少年,问道:"阿宿被带出去后,为何不曾回来?"
印宿道:"母亲想见的人不是我。"
女子倚着石柱笑了,她笑的极为开怀,眼波横来时,透着一股嘲讽,"原来你是在凭我的意愿行事么?"
印宿的唇动了动,不知该回什么。
女子指着殿外,"既如此,为何不让你父亲来见我?"
印宿垂目,"我左右不了宗主的意愿。"
女子的身子微微前倾,"那你可曾在他面前提过我一字半句?"
"未曾。"
女子冷冷的盯着印宿,那般目光不像看儿子,倒像是看仇人,"为何我会生下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印宿迎着女子刺骨厌恶的目光,不由后退一步,他再是坚韧,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是挨了那么多的鞭子,都不如女子此刻的眼神诛心。
他握剑的手指轻轻颤抖,心中骤然生出了一种冰冷而尖锐的东西,"那、我走了。"
他叫不出母亲这两个字。
女子在短暂的失态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倚着凰鸟盘桓的石柱,侧目不再看他,"阿宿,我养了你十年。"
印宿的脚被这句话钉住。
片刻后,他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跟他提一提我,说不定……"女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哑,叫人想到了被困于深渊再也看不到光亮的人,绝望而压抑,"他会来的。"
她对印微之当真是爱到了极致,爱到了疯魔,不论是儿子还是生命,都比不过一个印微之。
印宿的喉咙几经滚动,许久才道了生"好"。
他甚至没有踏入宫殿,就离开了。
温颂望着印宿泛红的眼底,转身抱住了他,他拥的很紧,自己的手臂都感觉到了一点疼,可是怀中的印宿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宿宿。"
"我不该出生吗?"
"怎么会,"温颂听到他问的这句话,心上霎时涌上了一股酸涩,"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宿宿,最好的宿宿,是我最最重要的人了。"
尤带着几分鼻音的话叫印宿发冷的心感觉到了一点温度,"我会……一直是你最重要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