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冒犯==

十月初七，辰时三刻。

——“查，一瓶都不能落下。”

话音坠地，京兆府的侍卫便立即将百香阁层层围住。

陆宴抬步跨过门槛，理了一下袖口，对沈甄道，“还请沈姑娘将阁内摆台上放着的、库房里藏着的香粉，尽数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沈甄听着那扎耳的“藏”字，眉头轻皱，不由缓缓起身，道：“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陆宴面色如常，照规矩道：“本官身边的一个侍卫，昨日来此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原因尚且不明，本官也是照例排查嫌疑，若是姑娘的这儿的香粉没有问题。”他说着一顿，然后指了指外面道：“他们立马就会撤走。”

沈甄听完，心里不由一沉。

道句直白的，任何铺子门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不是好事。长安城西市的香粉铺子何其多，谁能愿意去光顾一个是非之地的生意？

她向前一步道：“陆大人可有搜查令？”沈甄之所以这样问，便是知道，官府查案，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是不会下搜查令的。

没有搜查令，她自然有权不让他们进来。

沈甄这幅不愿配合的神色，落在陆宴眼里，就成了畏罪之举。

他瞥了一眼杨宗，杨宗立马就递出了一张搜查令。

令文下边，是他洋洋洒洒的字——陆宴。

“沈姑娘把库房钥匙交出来就好，本官找人帮你搬，毕竟京兆府事务繁多，耽误不起。”说完，他也不等沈甄作答，就挥了手。

外面的侍卫闯门而入。

沈甄看了看手里的搜查令，心里暗暗委屈，忍不住用了些力道，弄皱了纸。

见此，陆宴再度开口，“官家之物，不得毁损。”

沈甄一僵，手上突然失了力。

她知道对方已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躲是躲不过了，便转身走回桌案，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串钥匙，递给了陆宴。

陆宴一把拿过，前行七步，开了库房的门，他命侍卫抓紧搬，自己则留在沈甄旁边看着她。

生怕她再弄出些什么致人迷幻的邪术。

半晌过后，侍卫们就提着几个大箱子放到了室内中央……

其中一个侍卫站出来躬身道：“大人，库房都已空了，属下敲了敲墙，并无其他密室。”

陆宴点了点头，低头俯视着沈甄道：“请你如实回答，就这些了？”

沈甄抬头看他，目光坦荡“原本还有一些，可昨日都被人砸了。”

陆宴回想了一下昨日的场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三位大夫走了进来，他们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打开，闻一下，碾一下，再闻一下，再碾一下，反反复复，等全部查完，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他们由左往右依次呈报，“回禀大人，扁平罐的这几个，是上好胭脂粉，女子施妆用的，浅口瓶的这几个是香发油，这边还有些刚做出来不久的口脂。”

另一人道：“我这边儿都是远道来的粉，杭州的官粉，桂林的桂粉，西域的橙粉，回鹘的炉香。”

最后一人那里种类最多，他语速稍慢，缓缓道：“我这都是些原香料，有当门子、脐香、肉桂、豆蔻、白芷、麝香、灵猫香、龙涎香、另有线香、盘香、塔香、香枕除此之外，并无其他。”（1）

陆宴身为京兆府的少尹，自然是通一些药理，耐着性子听完后，不禁眉头一蹙，沉声道：“并无不妥？”

三人齐齐点头，复述道：“大人英明，并无不妥。”

陆宴显然是不相信这个结果的，他用余光扫了一下沈甄凝重的目色，和微微颤动的小手，当下便觉得，定是有遗漏的地方。

默了一晌，陆宴侧头对着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得放人进来。”

这屋内的人对陆宴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他们退下后，一时间，只剩他们二人。

陆宴迅速将整间屋子打量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了一个镂空檀香木所制的矮柜上面。

上面摆放着两把扇子，一把是绣着海棠花的蒲扇，一把画着君安水榭的折扇。

他上前两步，拿下折扇，“啪”地将扇面一合。复又转身。

沈甄以为方才这就算了完了，见陆宴又冲自己走了过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陆宴也不与她多说，只用他颀长的身量和久为官者的气势将她逼入了墙角。

转眼的功夫，那暗紫色的官服，离沈甄，就只剩下半尺的距离。

他的声音薄薄的，就像是一股不近人情的凉风，“还沈姑娘配合一下本官搜身，胳膊抬起来。”

沈甄到底是侯府嫡女出身，不似寻常女儿家看到官爷就破了胆，她怕归怕，还尚有一丝理智，“我看陆大人这幅模样，可不像是来秉公办事的，倒像是来欺辱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的。”

陆宴听着她偷换概念，不由讥笑道：“本官如果想欺辱你，自是有千万种法子，别耍花腔，抬起来。”

沈甄屏吸仰头与他对视，手臂是怎么都不想抬，尖尖的指甲暗暗用力，手心上的肉都摁出了红印子。

陆宴又上前了一小步，这下，两人马上就要贴到了一处。陆宴周身凛冽的味道彻底打破了沈甄的防线，她眼睛一闭，双臂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