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一直觉得他自己是个特别坚强的人。
正因为这样,刚才为求脱身,他能直接把玻璃片插进自己的手心,能强行对抗药效狂奔,血流到将小臂以下整个衣袖都浸湿,连痛都没喊一声。
可是现在这一刻,他坐在警车后座上,看着季斐苍白无比的脸色和满脸的鲜血,心脏难受都像是被插了几千几万刀,鼻尖酸得要命,只能靠不断地眨眼睛才能将那些漫起的水汽压回去。
许琛没顾忌坐在身侧,正在帮忙止血的小警员的眼光,右手紧紧捏住季斐的手腕,感受着他正微弱跳动着的脉搏。
“会没事的.....你肯定没事的。”
他口中不停说,像是有些魔怔了似的念叨,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警笛一路长鸣,警车终于停在医院门口。早就接到消息的医生和医护人员将季斐接过放上担架车,一刻不停地把他推进了急诊室。
是怎么从警车上赶着跳下来,怎么一路扶在担架车旁跟着跑,医生和护士说了什么,警员又到底是怎么安抚他的,许琛都记不清了。
世界变成一团乱麻,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以及滚轮滑动的声音变成锋利无比的冰剑,刺进脑子里,扎进骨头里。
“先生,先生,你不能进去。”
护士拦了许琛一把,就这么一两秒的时间,急诊室的门便在眼前被关上,里头很快传来了各种仪器发出的冰冷而机械的声响。
他怔怔地盯着门上的玻璃,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敢去想什么,就是这么站着,眼底完全没有焦距。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一分一秒都像是在剜心割肉,就在许琛觉得连自己的骨头都要快一寸寸被碾碎的时候,紧闭的手术室门终于被打开。
一位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病人后脑受重物击打,有些脑震荡。”她边摘下口罩边说,“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大问题。”
“.......”许琛怔然回神,嘴唇抖了抖,想说话却没能说出口。
护士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比纸还白的男人,闻见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鲜血味,皱了皱眉,问:“先生,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他.....没事了是么?”许琛终于发出声音了。
其实脑震荡之后究竟会昏迷多长时间,之后会不会有血块产生,这个还需要观察,谁也没办法有一个确切的把握。但护士见许琛的样子,根本不敢把这种话往外说,只是点点头,道:“嗯,已经没大碍了,不过先生,我看你......”
“嘭——”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先生!!”
“许先生!!!”
护士未出口的话被几声惊呼取代。
“快来个人!!这里有人晕倒了!!”
“生命体征弱,失血过多!!”
一直被许琛握紧,藏在口袋里的左手在摔倒中露了出来,玻璃陷入肉里,大片大片的狰狞血迹已经凝固,像是镌刻在苍白手掌上的花。
“......唔。”
许琛在一阵阵的头疼中醒过来。
微弱的夜间灯光,刺鼻的消毒水味,空着的隔壁病床,手边的支架上正挂着点滴。
几秒短暂的空白之后,许琛脑中浮现出季斐苍白而无血色的脸。恐惧从脚底窜起,他“噌”地一下翻身坐起,直接上手拔掉了针管,没去管飙出来的鲜血,掀开被子就下床。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太虚弱还是躺了有些时候,他的腿脚直发软,第一下像踩在棉花上。
可尽管到了这种地步,许琛还是撑着病床柜子站起身来,手臂青筋因为用力而紧绷。
他头晕目眩却咬牙坚持,跌跌撞撞地打开门,扶着走廊墙壁往医院大厅走。
深夜值班的小护士正撑着脑袋打哈欠,眼睛都快要闭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桌案被叩响。
小护士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陡然清醒。
许琛脸色依旧不太好,眼底血丝明显。他满脸焦急,声音却哑得厉害,听起来很没力气:“今晚送来的那位季先生,他在哪个病房?”
“.....啊,哦。”
小护士眨了眨眼,一瞬间觉得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多看了两眼才想起来查资料。
纸张一页页被翻动,许琛有点着急,一边探着上半身一边说:“禾子季,叫季斐,大概是九点半左右送来的。”
“查到了,在306号房。”
“谢谢。”许琛第一反应转身就走,可迈出一步后又收回来,“他怎么样了,我能进去看他吗?”
“病人还没醒。”小护士找出季斐的病历本夹在手臂下,站起身说,“我带你过去吧。”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
期间小护士一直在用余光打量许琛,循环往复了好几次,还是犹豫着开口了:“你是许琛对么?演《王权》的那个?”
“........”
被人在生活中认出来,可是此情此境下,许琛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他勉强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嗯”了声说:“我是,但是能麻烦你暂时帮我保密么?”
“我....朋友受伤了,不想影响他。”
“我就知道!”小护士眼睛一亮,有些激动,但很快也意识到眼下不是什么合适追星的场合,便比了个“OK”的手势,说,“没问题没问题。”
“306号是普通单人病房,许哥哥你朋友肯定没什么大问题的。”她见许琛担忧紧张的神色,出言安慰道:“而且,里面有人陪着他呢,放心吧。”
........有人陪着??
许琛微怔,正想问这人是谁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小护士放轻手脚打开了门。
在屋内小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抬起头来,和许琛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许琛微蹙了蹙眉。
他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更令人意外的是,男人脸上似乎也有着相同的惊讶神色。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许琛,又看了一眼在病床上躺着的季斐,忽然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
“许琛,对吧?”男人走到许琛面前。
能守在病房里到深夜,应该是季斐的朋友......许琛抿了抿嘴,点头,“嗯,我是,请问你是?”
“单阳。”单阳报出自己的名字,偏头对小护士笑了笑,礼貌道:“不好意思,能让我们两人单独说一会话吗?”
小护士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看得出气氛有点诡异的微妙,应了声“好”就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