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华城,高树绿郁,街道熙攘，一派热闹繁华。对比之下，冠影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简直压抑得像一个巨大的冰窖。

赵奕面色黑沉地坐在上首,冠影法律部的律师团和王文在他的身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会议长桌另一端的许琛。

“双手骨折,额头遭重物撞击,□□被踢！”赵奕一字一顿地念，说到最后完全压不住火气，把收到的验伤报告“啪”得一下摔到桌子上,“把人打成这样,这到底怎么回事！”

“正当防卫。”许琛的语气平静：“我不想被潜规则。”

“你不想被潜规则,不想被潜规则不会拒绝？！”张奕厉声道：“闹成现在这样，你知道会给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游戏改编IP+新兴流量的搭配，《仗剑》毫无疑问是能赚快钱的,冠影也看中了这份红利,跟着砸了不少钱进去，俨然已经是第二大投资人。可要是这个时候主投的和泰撤资，项目搁置难产，整个公司的影视项目计划全部都会被打乱,一系列的亏损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更何况，张瑞的父亲还管着影视过审，要是这里头的关系处理不好,造成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我说了拒绝。”许琛垂了垂眼，沉声道：“结果他给我下药了。”

他举起被绷带层层缠绕的左手：“我为了跑，把玻璃扎进手心里。”

“.......下药？！”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的其他人难免震惊，其中以王文的声音最为明显，“你，你......不是喝醉的么。”

赵奕的眉头也紧蹙起来，他之前虽然察觉出了张瑞对许琛可能有那么几分意思，但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手段。

“就算是我喝醉了，王哥，你明明在场，为什么不能送送我。”许琛捏了捏手指骨节，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事后回想了很多，虽说并不太愿意把人心揣测得太坏，可是依旧要忍不住想，王文到底对这件事知情么，再往上说，赵奕知情么，冠影知情么。

明明当时他都不省人事，可经纪人却没管他，反而让他被一个所谓投资人轻易带走了。

“这......”王文一噎，视线不自主地一直看向赵奕，想寻求帮助。

潜规则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娱乐圈不成文的传统，一个人人皆知，各取所需的灰色地带。为了让大佬们开心拿到资源，在饭局上被灌醉带走的小明星不知道有多少，王文手底下甚至有小明星主动要求过，因而昨晚饭局上，当张瑞揉着许琛离开的时候，他不过是习惯性地把这当成万千案例中的又一例罢了。

“不管怎么说，你是个艺人，怎么也不能把投资人打成这样！”憋了半天，王文只能丢下这么一句，试图把自己身上的锅甩出去。

“如果我不反抗，难道就等着被上吗？”许琛有点压不住心里对这种说辞的反感，“我们是演员，不是宠物，凭什么比投资人低一等。”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赵奕面无表情地把话头截过来，双手交握把身体压上桌面，盯着许琛说：“这件事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总那边说了，只要你去好好赔礼道歉，并且把他照顾到伤势痊愈，这件事他可以原谅你，不会起诉，《仗剑》的角色还是归你。”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自顾自地替许琛下了决定，“你等会就去，我让王文陪你一起。”

王文忙着应下：“好好好，赵总您放心，我肯定让许琛好好道歉。”

“........”许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缩起来，几乎控制不住地攥成了拳。他想到昨晚，想到为了他受伤的季斐，也许是脾气太倔太冲太硬，可是他却也是真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不会去。”他咬了咬牙说。

“你不去道歉！你把自己当成什么叛逆期的小孩么！”赵奕气极反笑，嗤笑一声，把所有的事情都撕碎开来明说了：“在这个圈子里守着什么骨气，演员就是低一等！没有投资人的钱，你哪里来的戏演！你今天不去道歉，萧遥这个角色就没有了！”

“潜规则又怎么了，大惊小怪，成年人的世界，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许琛抿了抿唇，这一瞬间的想法实在太混乱了。

他哑口无言，他想说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赵奕说得好像又确实没有错，让他找不到反驳的词汇。

赵奕见许琛怔忪的神色，以为是自己说动了，声音稍稍放缓下来：“你有实力，可是有时候光有实力是不够的，要懂得看清局势。公司花了这么多钱捧你，把你从一个每天几十块钱的小龙套捧到现在的位置，你自己想想，没有公司，你能火么。”

“你现在所有的成绩都是公司给的，许琛，做人最起码要懂得知恩图报吧，道个歉，嘴皮子动一动，又不会少块肉，而所有的损失都会被降到最小。”

明明好好地坐在会议室里，可许琛却觉得自己像是困在一张巨大的网里，细线不断收紧，一条条地缠绕在他身上，空气被夺走，他无力又反胃，最后变成了一个无法动弹的茧。

“你不去，年推的位置公司会拿走，冷静几个月没通告没戏拍，很多事你就明白了。”赵奕最后丢下这句话，带着律师团的人走了。

言下之意也很清楚了。

许琛今天不低头，等着他的就是雪藏。

临近中午，阳光暖融融的，许琛站在公司楼下的吸烟区。

指尖猩红明灭，他倚住墙，垂着眸子吸了一口，而后重重地吐出一团烟雾，散漫又轻佻。

他没有烟瘾，只在最中二的高中时期抽过一两次，可是却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排解方法。

该道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