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闻言极为欣悦,也顾不得跟丽太妃说话了,忙起驾前往永庆宫。
丽太妃目送太后离开,缓缓地吁了口气,脚步挪动想要坐回椅子上,却忽然头晕目眩往后倒了过去
幸亏伺候的宫女扶住及时“娘娘”
宫女担忧地看着她,道“娘娘从昨儿就没合眼过,到底也该歇一歇了,又不是铁石人。”
“歇一歇”丽太妃喃喃地重复了这句,却又一笑“是啊,我是该歇歇了。”
她又长长地叹了声“你扶我去看一看皇上吧。”
当下宫女扶着太妃,前去又瞧了一眼皇帝。太妃看着皇帝白里泛青的脸色,虽然衣裳领子弄的很整齐,仍是遮不住那触目惊心青紫连片的脖子,那伤筋断骨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又因为动过刀,更加可怖非常。
太妃的目光在皇帝的脸上慢慢地滑过,这辈子,她只满心喜欢过这个人,也只恨极厌弃过这个人,如今一切都解脱了。
太妃的目光从杨瑞脸上转到自己的纤纤素手上,此时此刻,这只手才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
她没了力气。
宫内扶着她出了武德殿,外头已经有太监备好了软轿。
太妃上了銮舆,目光淡漠地扫视眼前所见的一切,熟悉的冷漠森寒的宫廷楼阁,永远是那么空旷的殿前场地,曾经她觉着宫内还有点儿让她贪恋的温暖,现在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温暖。
虚情假意,那是比镜花水月更令人愤怒恶心的东西。
她看见一队队的宫女太监,都匆匆忙忙地换上了素服。内侍司的人也正忙着给各个殿围挂白幡。
本来已经是极冷的冬天了,这样一装扮,简直像是凛冬提前而至。
缓缓地銮舆回到了翊坤宫,丽太妃扶着宫女的手回到内殿,可正要坐下的时候,忽然跟想起什么一样又站起来。
她回头看着床帐,以及床上的被褥,终于咬牙切齿道“扔掉,都给我扔了换掉”
宫女们不知如何,但娘娘如此吩咐,忙传人入内,七手八脚地都扔的扔,拿的拿了,又换了新的床褥等物。
最后,丽太妃看着面前崭新的帐幔被褥,却又觉着自己有些太可笑了。
她扶了扶额头,道“行了,都下去吧。我要歇会儿。”
宫女们行礼退下,太妃缓缓躺倒,盯着帐顶看了半晌,又起身走到自己的妆台旁,打开左手靠下的抽屉,里头是个小木匣子。
丽太妃将匣子取了出来,打开之后,里头却有一颗细小的黑色药丸儿。
她盯着瞧了片刻,举手拈了出来,握在掌心,重又回到了榻上。
殿外报说萧尚书来见的时候,丽太妃正是似睡非睡,听了这声,朦胧转头,便瞧见一道身影在眼前隐隐约约的。
宫女上前扶起她,太妃定睛看时果然是萧宪。
她有些意外,忙振作问道“萧尚书为何忽然来了这里,可是有什么急事”
萧宪垂着头道“听说太妃娘娘觉着不适,臣传了两个太医过来,给娘娘诊看。”
丽太妃愕然,竟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不必了。多谢萧尚书费心。”
她说了这句,把萧宪一打量,道“对了,那个镇远侯其实也不是个很合适当皇帝的人啊,以后只怕萧尚书有头疼的时候了。”
萧宪默然道“臣会尽心竭力辅佐新君的。”
丽太妃沉吟片刻,又释然地笑了笑“也许是我多虑了,这镇远侯虽然脾气怪异,但也有致命的弱点啊,你自然知道。萧尚书是聪明人,可别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去才好。”
萧宪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镇远侯的弱点当然就是东淑了,至于“别有用心的人”,太妃指的却是皇太后的袁家一系。
毕竟皇太后在这件事里如此出力,自然不是单纯的为了江山社稷或者李持酒。
可是听着太妃说话,萧宪却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他略抬头,看着太妃苍白的脸色,疑惑问“娘娘,您真的不需要太医给看看吗”
“不用。”丽太妃疲倦地一抬手,身子微晃,她定了定神,忽然低低的说道“看也没有用。”
这一声儿虽然很低,萧宪却听见了,他睁大双眸“娘娘”
丽太妃的手拢着唇,像是要咳嗽却又忍着“这里没什么事了,可前头的事儿却忙乱的很,萧尚书自去忙吧。”
萧宪闻言自然不便多留,只好拱手行礼,缓缓地后退两步转过身。
他若有所思地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忽地止步回头看向内殿。
隐隐地,他似乎听宫女焦急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萧宪听了这句,猛地一撩袍子冲了入内,却见丽太妃半靠在榻上,血从唇边流了出来,把原本乳黄的缎子宫袍染的如同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梅花。
“娘娘”萧宪睁大双眼冲到跟前,看丽太妃雪白的脸,忙大声叫道“来人太医”
之前他本就叫着两个太医随行的,此刻两人就忙跑了进来,见状都吓了一跳。
才要上前诊脉,丽太妃却断然举手制止,厉声喝道“不必了”
太医们吓了一跳,慌忙后退跪地。
太妃却看了一眼萧宪,又艰难的低声说“不用忙了,我自然知道。”
萧宪的心突突的“娘娘您到底怎么了”
太妃叹了口气,双眼一闭,道“我稀里糊涂的在这宫内这么多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是该梦醒的时候了。”
萧宪有种可怕的预感,想握住她的手,却又不敢“娘娘”
“难为你惦记着我,”丽太妃含泪看了他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是我跟着太太去你们府里赴宴,东淑妹妹那会儿还小呢,天真烂漫的她还开玩笑,说你如何如何好,还拉着我去见”
丽太妃说到这里不知是力气不支还是想到什么,就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