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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1 / 2)

第112章

魏中书跟兵部左侍郎离开武德殿的时候,天上的雪还在绵绵下着。

侍从高高地撑着伞,两人走了片刻,魏中书说道“皇上虽然玩心仍盛,但这段日子倒还算安稳,原本之前还担心到底是有些为难,不料还是萧尚书说的对,到底是个可造之材。”

左侍郎道“说来下官也曾捏了把汗,当时我们李尚书回京路上,御史们吵吵嚷嚷说了那么多危言耸听的话,我还担心皇上也按捺不住会发兵引动干戈呢。”

魏中书笑道“我却也有些猜不准皇上的心了,本来我也担心他年少气盛,且之前不管是传闻里还是所见所感,都是个颇为激烈的人,还以为定要蛮干起来呢,没想到竟很沉得住气。”

左侍郎却又叹了声,肩头一沉道“好歹尚书大人要回来了,这兵部少了他总觉着没了精神气儿。只如今北关的事情尚且不知如何解决,皇上怎么也不下决断还是说要等着我们大人回来后再做分派那边的战事可是贻误不得啊。”

魏中书想了一想,道“这个倒不必太过忧虑,咱们这位皇上也是军中出身的,战情如何他心里最清楚,必然会有主张的。”

两个人说了几句,看宫内的太监们正忙着打扫地上的雪,魏中书环顾周遭,却又笑道“原先还说干旱,这雪倒是来的及时,可见皇上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半个时辰后,李持酒换了一身玉色的袍子,外头披着松花缎的狐裘大氅,只带了乘云跟两个侍卫,出了午门,上了马沿着御街往前去了。

自打登基,李持酒一直都在宫中,从未外出过,这还是头一遭。

因为下雪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很少,马儿过了御街,在街巷里拐了几回,才停在一所宅子跟前。

这房子的大门紧闭,门口上的雪并未打扫,李持酒在马上打量着面前的门头,明锐的双眼里透出了几分清冷。

身后的乘云慢了一步,追过街的时候心里就止不住诧异了,此刻见李持酒在门口停下,他便早早地从马上滚落下地,跑上前来有些惶恐地唤道“皇上”

李持酒回过神来,淡淡的吩咐“去开门。”

乘云呆了呆,忙答应了声赶去敲门,敲了半天里头才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啊”

两扇门慢慢地打开,老门房皱着眉探出头来“是谁忽然来搅扰”

乘云忙道“老李头,是我是咱们”他本来想说“侯爷”,可如今时过境迁,便回头看了眼李持酒。

老门房见是乘云,整个儿惊呆了“怎么乘云你回来了”顺着目光所至看向他身后,当望着那道才从马上翻身落地的身影,一时如在梦中。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我、我是不是更眼花了”

乘云忙道“不是你眼花,就是皇上到了你还不把门打开呢”

于是急忙帮着他将门推开,这边门房哆哆嗦嗦的,又噗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

说道“侯爷您总算回来了不、不,现在该叫皇上了”

李持酒正拾级而上,走到门槛之外,看他跪在地上,就微微俯身将他拉了起来“哭什么,有人亏待了你”

“不不,没有人亏待我,”门房抹着泪眼,道“就是、就是这府内没有什么人了,老奴觉着凄惶先是少奶奶离了这家里,然后侯爷又出了事,如今连太太也没了,人也都渐渐地走了。老奴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您了。”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乘云在旁边一惊,又怕这些话惹了李持酒不高兴。忙要喝住他不许乱说。

不料李持酒听到那句“少奶奶离了”等话,心头也是一颤。

他抬手在老门房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并没有说话,便迈步走了进去。

乘云只得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

正如门房所说,苏夫人下世之后,因当时情形紧急,起初是萧宪在这里料理的,后来又因为封锁城门等,什么僧道之类的道场一概没有。

幸而顺义侯在外头暗暗地照应着,所以也没有谁敢到门上啰唣,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直到后来围宫之困解了,萧宪才暗中吩咐有司,总算是将苏夫人的后事料理妥当了。

但是家里的主人接二连三的都不在了,自然也没有留在这府内的必要,还是萧宪做主,拨了些银两发放给那些不必留的奴仆们,打发他们各自去谋生路,只留下几个素日里负责打扫房舍、看宅子的奴仆罢了。

因为雪下的大,又因向来没有人来,所以这会儿府内的雪并没有人打扫收拾,直到李持酒进了二门,里头几个奴仆才惊动了,急忙出来拜见,满面惶恐,生怕落了怪罪。

李持酒也并没说别的,只挥手叫他们自去,乘云便道“别这么偷懒,还不去扫地”众人才急忙去了。

这边儿李持酒自个儿往前走,先到了苏夫人的上房里。

从小李持酒的亲情缘就薄,虽然对母亲素来恭敬,但他因多数在外头飞来跑去的,所以母子们之间竟是一个聚少离多。

可是以前的话不管怎么样,就算他在外头流落个一年半载的,到底还有个家在等着他,还有个会对他嘘寒问暖的人。

如今没了。

都没了。

以前这房子还有些人气儿的,这会儿冷冷清清,桌子上已经有很淡的一层灰了。

李持酒看着前头那张罗汉床,站在原地宛若泥雕木塑,半天才转身走了出来。

到了小祠堂,推开门后,眼前的牌位间多了一个新的,他记得苏夫人以前每每叮嘱他,叫他多给祖先上香,叫他为李家争气。

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只上前去拈了香,跪在蒲团上拜了几拜。

他的目光描摹过那个牌位上的字,想说点什么,但是嘴角才轻轻地一动,眼中就多了些水汽。

终于,李持酒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俯身下去,慢慢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然后他出了祠堂,回到了自

己昔日的卧房。

自从东淑和离了之后,这房间是日渐空旷,李持酒走到门口,竟有一种不太敢入内的感觉。

以前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就罢了,可知道了后,又清楚是他自个儿把人推开的,这种心情真的是

不能提。

终于李持酒迈步入内,拐到里间,恍惚中他似乎还能看到她坐在桌边上,正在闲闲地翻一本书。

他忍不住笑了笑,走到床边,倒身躺了。

往事如同开闸的河水蔓延上来,他想起那天就在这里,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仍是愿意将错就错的把“江雪”当场他心中的那个人。

所以才说了那些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现在想想,却有些庆幸当时说了,因为

那个时刻,是他距离萧东淑的心最近最近的时刻啊。

李持酒在这里躺了足有半个时辰,半梦半醒的,听见外头隐约有扫帚扫雪的声音。

他看看身边,仍是空无一人。

终于还是缓缓起身。

李持酒离开镇远侯府的时候,那些老门房跟留守的奴仆们跪了一地。

他回头看看这些人,终于只是一点头,便打马去了。

乘云悄悄地跟众人说道“好好地替皇上看着屋子,别只顾偷懒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的”说着他盯着府门顶上那面牌匾,轻轻地也叹了口气,爬上马跟着去了。

马儿出城的时候,风雪渐渐地停了。

李持酒太长时间没有像是今日这样纵马驰骋,如今出了城门,眼前雪野茫茫,蔚为壮观,才将方才在侯府内心中的郁结伤感一扫而空了。

他不由畅快地长啸数声,越发打马急奔一时之间竟把身后的两名侍卫都给远远地甩开了,更别提先前的乘云了。

侍卫们见状大为惊骇,毕竟他们是负责保护李持酒的,见他如同离弦之箭似的越来越远,急得慌忙大呼,但李持酒像是没听见似的,很快,眼前只能看看到一道淡淡的影子若有似无。

这会儿,李衾那边已经跟燕城的军队汇合,启程回京。

正走到半路,前方忽然有一阵骚动,探马飞奔回来道“报大人,前方道上有一人一马疾驰而至,不知是什么来头,拦不住”

才有些慌张,耳畔听到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同时有个声音透过清冷的空气传了过来“李大人,我来接您啦”

虽然隔着有些远,但是这声音中气十足,朗朗有金石之声,非常清晰。

李衾人在马上,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一震

而在他后面的一辆马车里,本来正闭目养神的萧宪听到之后,也忙翻身爬了起来。

“这个声音是”萧宪满脸震惊“不会吧”

此刻李衾皱着眉,有些疑惑地问道“是一人一马,没有别人”

“只只是单人匹马”

快,”李衾极快吩咐“叫前头不许拦阻千万不能伤人,快去”

这些士兵是他带出来的,从来的遇事不慌临危不乱,一般等闲的人是绝不能闯过前阵的。

李衾担心的是他们不知道来人的身份贸然动手,伤了来人那就不可说了。

谁知这命令才传了下去,传令官还没有到前头,就听到呼喝之声,隐隐地还有兵器相交发出的响动。

李衾的心也高悬而起,来不及多想,挥鞭打马而行。

这会儿身后马车中萧宪掀起车帘叫道“是不是”

还未问完,就见李衾已经打马往前疾奔去了

前头的将士们见他赶来,纷纷向着两侧让出了一条路。

不多会儿的功夫,李衾已经看见前方的情形了。

那人单枪匹马的立在军前,周围地上已经倒了十几个士兵。

李衾的心绷紧着,但他很快发现,那些倒地的士兵们并没有流血,应该只是给打晕或者打伤了,有的正挣扎着爬起来。

而李持酒手中握着一把抢来的,正笑道“你们怎么不由分说就乱打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为首一个将领喝道“管你是谁,敢擅闯军阵便不能轻饶还不下马束手就擒”

李衾深深呼吸,扬声道“都不得无礼,还不参见皇帝陛下”

其他的士兵们本来正围着李持酒跃跃欲试,听了这句,顿时都骇然惊动,急忙将手中的兵器放下,纷纷地后退出去,只因为穿着铠甲,不便跪地,便都微微俯身低头。

为首的将领回头看了一眼李衾,又看看李持酒,犹豫片刻,终于也慢慢地倒退了出去。

李衾打马到了跟前,急忙勒住缰绳。

两个人都在马上,眼神在瞬间交汇,李衾拱手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请皇上见谅。这些人因不知皇上驾临,无知冲撞,臣也都斗胆请求皇上恕罪。”

李持酒把手中的那杆枪扔给旁边的士兵,扫了一眼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人,笑道“我若是要追究,他们这会儿还能站起来吗不过到底是你李大人调教出来的,防备还不错,我若再狠手一些才能冲过去呢。”

他因知道这是自己人,所以没下狠手,若是两军阵前此刻死在地上的早就多了一倍,也早给他冲出前阵了。

李衾端详着面前的人,见他额头上还有些霜雪之色,便道“只不知皇上为何一个人来到此地”

“还能为何,自然是我想念李大人了。”李持酒笑道。

李衾皱了皱眉他可不喜欢这些说笑的话。

就在这时候,便听到有人道“皇上”

原来是萧宪赶了过来,他人在马上歪歪扭扭的,只靠着旁边两个士兵跟留春护着。

李持酒见状便策马缓缓上前。

这会儿萧宪伏在马背上,生怕雪天地滑连人带马摔了,李衾毕竟靠的近,便下地过去扶住他“小心。”

李持酒将到两

人身旁的时候也跳了下来,萧宪已经紧锁眉头道“皇上您怎么”又看看李持酒身后没有别人,一时跺脚“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李持酒笑道“身后还有几个人,只是他们腿脚太慢,我不耐烦等他们。”

“胡闹,胡闹”萧宪皱眉“这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呢行事为何还是这般无状”

李持酒登基之后,宫中自然为他选了几个翰林学士充当老师,萧宪因为学识渊博,身份也够,李持酒便以“帝师”尊之,所以萧宪逼急了也常训斥他几句。

这会儿因为李持酒突然闯来,大军停住,如同雪地上一条长龙静止不动。

李衾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且萧宪因为出来的急,都没有穿披风,鼻子尖都冻红了。

于是李衾道“就到车内吧。”

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时也难找可安稳坐着的地方,幸而萧宪的车够大,于是三人便都弃了马进了车中。

对萧宪来说,他真是再想不到,李持酒跟李衾相见,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本来萧宪想让李持酒坐在中间儿的,毕竟如今他身份不同。

李持酒却不由分说在旁侧坐了

于是萧宪被迫坐在正中,他们两个人却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对面而坐。

萧宪定了定神,就问道“皇上到底是为什么就跑出城来宫内可知道吗”

李持酒道“我并没有让太后知道,否则也难出来,只是高公公是知情的,也会替我打掩护。”

萧宪听说高太监知道,稍微松了口气“话虽如此,可也太贸然了。这若有个万一呢什么急事不能再等我们回去。”

李持酒道“倒也没什么急事,就是想趁机出来透口气儿罢了,这几个月我都困在宫内,实在憋闷坏了。”

萧宪哑然“岂有此理”

两人说话的时候,李衾在旁沉默无声。

此刻李持酒便转头看向李衾,道“李大人,恭喜凯旋啊。”

李衾才拱手微微低头“不敢。”

李持酒道“对了,还有一件,北关那边出了事,不知李大人可知道了”

萧宪听到这里便道“之前在燕城的时候得到消息,本来李尚书想要直接带兵前去北关,给我拦住了。”

原先京内对李衾的非议已经够多,如今他想带兵去北关虽是为国之所急,但毕竟没有得到皇命,擅自行动,正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所以萧宪拦住了他。

李持酒笑问“原来是这样,倒是跟我想的一样。”

萧宪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持酒道“有人跟我说,让我调李大人去北关。”

萧宪一怔,便看向李衾。李衾淡淡道“这么说来,皇上是在下旨吗”

李持酒没有回答这句,只笑说道“我当然相信李大人的能耐。”

说到这里他问萧宪“萧大哥,我有些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