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说话,江少奶奶却哽咽道“今日那酿寿星鸭子,本该我亲自去做才是,只是先前病死了那一场,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有些呆呆的,不是不肯给太太做,就怕做的不好反而害太太不喜欢”
苏太太瞠目结舌,想了想道“你、那你当我面儿说的那些什么当寿星要有德之类的话又是怎么样你岂不是当面忤逆”
江少奶奶道“古来有卧冰求鲤,彩衣娱亲,孝道上的事,儿媳怎敢有半点马虎当时看太太着急,才劝慰了两句,怕是太太会错了意思。”
这话跟李持酒所说一样。
苏太太却气道“你别敢做不敢认,我当面噎我,差点儿把我气死,我怎会会错意现在当着酒儿的面儿却说这话来支吾,你可真会装啊。”
江少奶奶以手掩口,流泪道“既然这样,那儿媳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横竖都是做小辈的错,只求母亲宽恕我言差语错”委曲求全地说到这里,又一叠声咳嗽了起来。
李持酒对甘棠使了个眼色“还不带少奶奶回去”
丫头急忙扶着江少奶奶退了出去,剩下李持酒对苏太太道“母亲,她的身体本就不好,何必一味的为难,适可而止就罢了。”
苏太太看出他不高兴了,一时愣住。
李持酒则行礼道“我先去了,母亲好生保养,大夫开的药且记得服。”
苏太太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大吃一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儿子居然为了媳妇对她不顺和,顿时叫道“你给我回来”
但不管她怎么发怒,李持酒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里头苏太太白白地声嘶力竭叫了一场,反闹得自己眼前发黑,差点儿又晕死过去。
且说李持酒回到房中,见江少奶奶正在喝水,不知怎么又弄得气喘,好不容易止住。
小侯爷淡淡扫了一眼甘棠“你出去。”
甘棠也是打怵这位爷的,忙行了个礼,悄然退了出去。
李持酒走到床边上“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
以前这种事也时常有的,但今日有些特殊,居然闹到让苏太太派人去叫了他回来。
毕竟之前都是苏太太占上风,从来不会过分惊动他。
李持酒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同样也深知自己这位夫人的性子。
“江雪”是他一意孤行要娶的,是个极其敏弱内向的女孩儿,从进了门,任劳任怨的伺候,时间一长,李夫人就觉着成了例,而且江雪不管做的怎么好,李夫人总能挑出错儿来。
也许江雪的出身就是错吧,毕竟她是罪人之女,若不是李持酒执意要娶她,此刻她只怕也跟着江家的父母,或者死在流放西北的路上,或者不知流落何处了。
儿媳妇出身不佳,这大概也是李夫人最不满意的地方。
可能也知道这点儿,所以江雪自打进门后,就矮人一头似的,事事顺从,忍气吞声。
所以李持酒断然不信江雪会忤逆顶撞苏太太。
此刻江雪低着头,喏喏道“没什么只是因为我,又让侯爷为难了。”
比起苏太太的不依不饶,这句话却更显得顾全大局。李持酒道“没什么为难的,倒是你的身子,先前不是好了些吗,怎么又像是转坏了。”
江雪道“多半是路上颠簸,所以才不过也赖不得这个,到底是我的底子不好,大夫说过了的,我不是个长命之人。”说到最后一句,就飞快地瞥了李持酒一眼。
李持酒没留意她这个动作,只不以为然道“什么长命短命,大夫又不是神仙,何况这世上庸医多着呢。如今到了京城就好了,这里高明的大夫毕竟多些,改天我叫人寻两个来好好给你看看。”
“不不,”江雪脱口而出,迎着李持酒的目光,却忙又缓声道“人各有命,何必强求。我是认命的。何况我也很是自责。”
“自责”
“我虽然一心孝顺太太,可事与愿违,每每地惹她老人家不快,所以很是自责,恨不得自己去了。”
李持酒听到最后一句似有所动,走到她跟前,探臂将她轻轻搂住。
他才在金谷园厮混过,身上是杂乱的脂粉香气,虽然不乏名贵的香料。
江雪脸色一变,眼神闪烁,想要避开又不便,只能僵硬地把袖子里的帕子扯出来,假装咳嗽掩口般的抵在口鼻处。
李持酒当然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却只以为是两人久未亲近的缘故,没有多想,只淡淡道“你不必说这些丧气话,有我呢。”
江雪垂着头,半晌才道“侯爷其实太太说的话有道理,您就没有想过吗”
“嗯”
江雪忍着那熏人的香气、以及他身上独有的男子气息,小声道“就是我不像是长命之人,出身又是寒门,侯爷新立了功,如今进京,自然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只怕不少高门淑女愿意结亲,我又何必耽误侯爷前程呢”
李持酒听到这里,隐约会意“你什么意思”
江雪话到嘴边,忽然觉着不太对劲,便改口道“侯爷自然知道的。”
李持酒冷笑了声,将她放开,他起身负手,冷笑说道“老子的前程跟女人有什么关系少说这些不中听的废话。至于你,我喜欢一日,你就留在身边一日,等哪天我看厌了,不用你开口,我自然会处置。”
他说了这句后,便转身出门去了。
直到李持酒去后,榻上的江雪才将掩口的手帕缓缓放下。
同时,她脸上的神情也都变了。
跟先前的柔弱楚楚不同,如今这张秀美绝伦的脸上,透出一种不屑鄙夷、略带微恼的表情。
“这臭小鬼”她磨了磨牙,喃喃低语道“还挺难缠的,这是软硬不吃啊。”
说了这句,又忙举起帕子掸自己肩头“又去狐狸窝鬼混脏死了”
神情,气质,皆跟李持酒那位委曲求全、贤惠可怜的“江少奶奶”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