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衾听了一笑,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些怕。”
萧宪道“那你怎么肯把人送过去”
李衾凝眸“因为我若想娶她,将来进了李府,自然有更多的旧人。”
“你想得美,我还没答应呢,你倒是计划长远了”萧宪本能地先呵斥住,才又道“所以彩胜就给你
当成了一个赌注,你想用她来试试看,会不会对东宝产生影响。”
李衾点头“是啊。如今看来,情形还算不错。”
萧宪的嘴角有一丝冷笑,道“你蒙着被子盖着头,自欺欺人的,就以为事儿没发生了吗”
李衾闻言看向他,片刻道“你跟我一样,都知道这件事情揭开了,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她。”
萧宪恨道“我若不是为了妹妹好,绝不会”
李衾不
等他说完便道“萧宪,事到如今你总该明白我的心意了,我对她从来也是一以贯之不曾改变,我也是失去过一次的人,心里的悲恸难过,不比你少,若失而复得,我必用毕生之能护着她。我不敢说我怎么样,但是至少比镇远侯要好上一点吧。你也知道那小子的性情,他可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所以才会有夜闯,由此又生出了都察院的事情,若不是皇上息事宁人,只怕还有牵连呢。我知道你想护着东淑一辈子,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联手,才更妥帖,你觉着呢”
萧宪向来针对李衾,此刻心里虽松动,却咽不下这口气,便道“好啊。若真要娶嫁,我这里是简单的,你府内只怕未必就能容易过关。”
李衾道“这个不劳你操心。”
两人说过之后,萧宪回来别院,虽然不想跟东淑提,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东淑本来就对李衾有意。
他犹豫再三,才跟东淑说了李衾想娶她之事。
虽然知道这件事还要经过重重关卡,但一旦开了口,就仿佛人立刻就要走似的。
萧宪看着东淑,满眼不舍之余甚至还有点难过“东宝儿,你觉着如何”
那次李衾悄悄地在别院后门来找的时候,那一刻东淑是真的心花怒放,就好像又见了至亲的人,她什么都肯听李衾的。
可是那次在府内跟萧宪吵架后离开,跟李衾相遇,那时候彼此却多了一丝隔阂之感,哪怕是后来的亲密,都没有将那一刻的心惊彻底消除。
那次争执的起因正是因为李衾,如今萧宪能够放下心结,考虑答应,东淑本来该是很高兴的。
可是她的心只突突地乱跳了几下,隐隐有点慌张,尤其是对上萧宪微红的眸子,东淑竟忘乎所以。
她上前抱住萧宪的手臂“我不觉着如何,难道我一定要嫁给谁不成哥哥以前说会护着我一辈子的,我索性就赖着你,谁也不嫁好不好”
萧宪原本自然是极为感伤,毕竟当初认回东淑后,他是铁了心肠要留她在身边,哪个男人的爪子也不能碰,如今被迫偏向李衾,实则心里仍是磕磕绊绊,很不甘愿。
可听东淑腻在身边如此撒娇,萧宪才忍不住转忧为喜,笑道“那敢情自然是好,我只怕你还因为那些臭男人而怪我。”
东淑知道他又说萧府争执的事,便嘟嘴道“都过去了怎么还提呢,要不要打我两下让你撒气”
萧宪看着她可怜可爱的样子,总觉着她是越来越像是记忆中那个妹妹,已
经逐渐的一丝儿隔阂都无了。
越是这样,越是难舍。
萧宪握住东淑的手,终于叹道“哥哥想开了,假如是你所心愿的,哥哥纵然不舍,也要助你达成所愿。”
东淑道“怎么就像是我巴不得要嫁人呢”她推开萧宪,咬了咬唇,皱眉道“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毕竟那李家的人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起来我也觉着头疼,并不想回去呢。”
萧宪只当她是赌气的话,却不知东淑这
话里,是有三分真的。
她当然喜欢李衾,可是对于李府的那些人就不能一概论之了。
最后萧宪安抚她道“反正不急,就算定下来,至少也要半年了。没有个仓促就发嫁过去的,且还得看李家如何呢。等李衾清理妥当再做料理不迟。”
在东淑跟萧宪说过之后,直到现在,虽隐隐听说李府有些风起云涌,可李衾竟能撑得住大局,到底没有闹得天翻地覆。
可想不到,天翻地覆的另有其人。
比如如今的燕语公主。
面对燕语公主,东淑无端的想起了李持酒。
这两个人的性子仿佛在某方面有些类似,脾气上来,都是同样的蛮不讲理。
而且东淑很知道这位公主,也如同李持酒一样,是个行动派,而且也同样的,自己跟他们“势力悬殊”,硬碰硬显然不成。
当下东淑幽幽地叹了口气“求公主明鉴,这件事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燕语本满腹怒火,忽然见她软软地答了这句,又像是有内情,便问“什么身不由己,不是你故意勾引的吗”
东淑摇头道“殿下,说句不中听的话,李大人是何等人物,就算我真有那份痴心妄想,难道他就是个会容易被迷惑的人”
燕语眉头深锁,也不肯承认就是,便道“这还用说吗,不都是你的脸惹的祸你以为他是喜欢你他不过是把你当做萧东淑而已”
东淑心中苦笑,面上却还点头道“公主说的是,也许是这样,也许”
她故意的欲言又止。
“也许什么”燕语忍不住又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进门以来,所言所行,都在跟着她的意思。
东淑咳嗽了声“也许李大人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燕语更加疑惑了“你、你指的是什么别胡说李大人何等人物,什么难言之隐”
东淑只想把祸水东引,至少不能吃这个眼前亏。
可如果有个一举两得的计策,可以一劳永逸别让公主老是惦记着总找自己晦气就好了。
她心中转念很快,当下道“正如殿下所说,我是承蒙萧大人照料才能在这里栖身的,哪里还会有别的念想。后来萧大人突然提起议亲的事情,却把我吓了一跳想当初我跟镇远侯和离,本来是想离开京城的,最不济也是找个寺庙出家了事,哪里想到还能再嫁人呢何况是李家那样的门第,我岂能高攀得起。”
“算你还有自知
之明。”燕语公主脸上露出了“言之有理”跟“不屑一顾”交织的表情。
东淑继续道“故而我是不能答应的,我也是这么回的萧大人。”
燕语公主冷哼道“然后呢又怎么答应了”
东淑道“谁知萧大人私下里跟我说,李大人之所以在原配之后不曾议亲,一是跟原配夫人感情甚笃,二呢,也是不得已的。怕娶了别人,反而是害了人家。”
“这是什么话”燕语的眼睛瞪得圆
溜溜的“什么害了人家我怎么不懂”
东淑低着头,小声说道“萧大人的意思,是李大人的身体在之前巡边的时候受了颇重的伤,只怕不能”
说到这里东淑心里迟疑,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在诅咒李衾啊可要不这样,不能顺利打发这活宝公主,自己却要倒霉。
正要把那“不能长命”四个字说完,燕语公主却直直地瞪着东淑“不能什么不能”
她念叨了两声,脸上一片晕红,声音却更低了“你说的难言之隐,难道就是”
东淑一愣,可见燕语公主这样善解人意,便满面沉痛地顺势点头道“是啊,所以才说不能娶亲,不能害了人家,但是我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唯一的优点就是长的跟昔日那位原配夫人相似,所以李大人只希图一个看着心安罢了。”
燕语公主脸上的红又迅速的退却,她呆看了东淑半晌,终于道“你、你可别骗我”
东淑道“我怎敢欺瞒殿下”
她若演起来,那可是以假乱真的,满面无辜,让人觉着怀疑她都是一种罪过。
燕语公主显然也很吃这一套,她早忘了自己的来意,只狠狠地瞪了东淑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去了
且说燕语公主如一阵风似的掠出了别院,一路回宫,皆都是魂不守舍,失魂落魄的。
跟随的嬷嬷宫女们,本以为她出来必有一场大闹,谁知竟是轰轰烈烈而来,偃旗息鼓而归,倒是意外,可因知道公主的脾气,故而也不敢多嘴。
等进了宫,往内而行的时候,远远地也有几个人走来。
燕语有所察觉,抬头看时,见是小太监簇拥着几个内尉的人。
其中一人尤其醒目,外披一件紫貂大氅,里头墨绿色的内卫袍服,腰间是镶金的黑色革带,晃晃悠悠地垂着一把腰刀。
他的脸色过于苍白,正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但是精神却仍明锐硬朗,如烈日之光,凛冬之风。
行走中双手抱在胸前,长发跟衣摆随风舞动,依旧是浪荡不羁的气质,跟着巍峨肃穆的宫墙格格不入。
燕语公主看着李持酒,振作精神道“镇远侯,你好了你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听说那个毒非常厉害,你可别大意了,年纪轻轻的要是落下了病根,一辈子就完了”
李持酒把抱着的双手略一作揖“多谢公主提醒。公主从哪里来,难道是出宫去了”
燕语公主回想别院的事,哼道“你
还做梦呢,你猜我去了哪里,我去找你的前夫人去了”
李持酒扬眉“江雪吗公主找她做什么”
燕语公主悻悻道“我当然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能,居然把萧宪跟李三哥都迷得那样。”
李持酒笑道“那公主发现了吗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能啊”
燕语公主见他笑的暧昧,便啐了一声“他们说的很对,你果然不是个正经人,我就不该跟你说话。”李持酒抚着下巴颌笑道“我说什么了”他竟左右看看身边的人,问道“我刚刚可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吗”
燕语喝道“你少跟我兴头,哼,难为你还坐得住,自己的夫人,才和离了多久,就要嫁人了,你居然还没事儿人一样。”
李持酒耸耸肩头,说道“那我又能怎么样和离文书都递了,那也不是我的人了,就算她嫁一百个男人,也跟我不相干。”
燕语嗤地笑了,又忙捂着嘴“镇远侯,我真服了你,你倒是很想得开,你真的和她一点儿旧情也没有”
“旧情倒是一大把,可惜我又能怎么样我是个无依无靠没有根基的穷小子,哪里比得上人家堂堂的兵部尚书,清河郡公,世家公子,皇亲国戚。”李持酒长叹了声。
燕语听他酸溜溜地说了这么些,差点又笑出来,便走前两步,道“你也不差啊,你可是父皇面前的红人。”
李持酒叹气道“红我没看出多红来,绿倒是挺绿的。”
燕语本不明白何意,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持酒却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只管静静地看着燕语大笑。
终于燕语公主停了笑,她掏出帕子擦着眼睛,说道“镇远侯,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真的跟她有旧情”
李持酒道“有,有的很,我说了又怎么样她又不喜欢我,我也争不过人家。”
燕语拧眉,看着他俊朗的脸,莫名的觉着很顺眼,心里竟想道“这个人倒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不堪,果然是个有趣的,怪不得父皇很喜欢他。”
燕语想了想,说道“镇远侯,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的,你既然这么旧情难忘,本宫决定帮你一把。”
李持酒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早听说了公主很倾心于李大人,可这么多年也没看见公主心愿达成,这会儿又能帮我做什么”
燕语给他揭破老底,有点恼羞成怒,便叉腰呵斥道“你、你别胡说本宫是可怜你才想帮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李持酒终于笑道“好好,若是殿下真的能帮我,我自然铭记于心,感激终生的。”
燕语深吸一口气,扬首道“实话跟你说罢,我今儿去萧宪的别院,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至少要把那个江雪的脸划花了那样她就不能再迷惑别人了。”
李持酒眼神一变“是吗那划了吗”
“那倒没有,”燕语没留意他的语气幽沉了很些,自管抓了抓头,回想在别院的经过,也有点迷惑自己怎么见了那人,杀心怎么就没那么重了,“你这前夫人倒也不是个妖娆媚惑的,却也是个可怜人。”
李持酒听到“可怜人”三个字,嘴不由自主地撇了撇。
他的目光何其的锐利,当然看清了燕语公主眼中涌出的那一点貌似同情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镇远侯很不陌生。
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以前在镇远侯府,那会儿的自己,好像也跟燕语一样,觉着一味低声细语,温言浅笑的夫人真是“娇弱可怜”。
哪里料得到,此后一步步的都在她的套里,尤其是那天在都察院,他半生死的拼命握住那和离文书,她竟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竟要把他咬死当场似的。
那会儿的“可怜人”,还不知是哪一个呢。
不过,一想到那个人其实是谁,李持酒眼中便漾出几分笑意,心里无端竟有些甘之若饴,那些折磨也好像泛出了些贱兮兮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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