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真的偷看成,但沈语迟想到自己方才的念头,确实不大磊落,又被裴青临这么一说,她脸上微微胀热。
她迟疑了下,一边要退出马车,一边解释“我听说你出事,特地来寻你的,那书信也是我给你找药的时候不留神带出来的。虽然我是好奇书信上写了什么,但我并没有打算看,我是想着给你放回去的,我也的确什么都没看到,并不算趁人之危。”
裴青临不知信了没,他压根没说书信的事。他脸色仍旧苍白,对着她微微一笑,不过笑意未达眼底“我确实有些顽疾,不过并不严重,大娘子先出去吧,我缓一会儿就好。”
这话不过是方才出去二字的扩充委婉版,沈语迟还想说话,目光跟他漠然戒备的眼神交接上,就把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她瞧着裴青临也不似再需要自己照料的样子,一言不发地跳下了马车,骑上自己的马儿准备回别院。
她裙摆上沾了大片泥点,都是方才下山的时候跑的太急溅上的,裴青临神色动了下,闭上眼轻轻捏着眉心。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下来,淡淡道“丽奴。”
丽奴颇有眼色,立即跪在马车外请罪“奴办事不利,未料到主上身上的毒此时突然发作,还请您责罚。”外面正下着大雨,地上淅淅沥沥全是碎石泥水,她竟也面不改色地跪下了。
裴青临撩起车帘,居然笑了笑。丽奴又吃不准他的意思,迟疑着问“主上笑什么”
他又扬唇笑了下,声音却很冷漠“蠢货自作聪明,难道不好笑吗”
丽奴身子颤了颤,他慢慢理着散乱的衣襟“大娘子找来是她好心,但你难道不知我身上有多少要紧东西说几句话宽她的心也就是了,怂恿她上来照料我”
丽奴浑身已被浇的湿透,身子更是颤的厉害“奴”她把心一横“奴对主上一见倾心,会做出此事,全因嫉恨沈家娘子,还请主上看见奴一片痴心的份上,给奴个痛快吧。”
裴青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笑了下“曹国公把试探的差事交给了你,你许多天才想出这么个蠢笨法子来,很不容易吧”他顿了下“你既这般惦念曹国公,那就把你送回给他。”
丽奴瞧出裴青临对那位沈家娘子有意,所以有此一计,若是沈语迟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裴青临岂会放她走要裴青临真的放了她,那也能试探出他到底有多中意沈语迟了,她也好禀告曹国公,让国公想法应对。
能得到奖赏的前提是她办成了事,如今没试探成不说,倒还让裴青临看出来了,曹国公为着两边合作继续,必会处置了她,甚至不会让她死的舒服。
丽奴一摊泥似的倒在地上,哭道“求主上开恩,我再不敢了”
裴青临并不理会她的哭喊,将帘子放下,把噪音隔绝在外。
丽奴不是个安分的下人,他有意让她看出来他确实属意沈语迟,本以为她会有所忌惮,想不到她还是上赶着犯蠢。也由此可见,曹国公确实在意此事。
他皱了皱眉,眼前又飘过沈语迟担忧焦急的脸,缓缓地呼出口气。
沈语迟救人没救成,反惹了晦气,一会儿想裴青临到底想对沈家做什么,一会儿又觉着自己大意,实不该碰那封信的。她心绪烦乱,表情郁闷地回了别院。
想不到她院子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沈幼薇一身簇新的杏色绣团菊的衣裙,见着她便放下手里的姜茶,笑意款款地迎了上来“姐姐回来了,找到先生了吗”
沈语迟不想回答,周媪颇是周到,当即迎上来帮她取下斗笠,又递上一碗姜茶“大娘子先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这么冷的天,别着凉了。”还服侍着她换下半湿的衣裳,换了簇新的家常衣服。
姜茶火候老道,可见她一走,周媪就吩咐人熬上了。沈语迟感念她周到,先随意招呼了沈幼薇一下,又掏了掏荷包“有劳周娘你了。”
她掏了半天,脸色一僵,半晌才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很不好意思地递给周媪。哎呦,忘了最近手头没银子了。自打她和楚姜闹翻,每月就只能领份例银子,打赏下人有时都不够。本来原身有几个积蓄,她刚穿来那会儿对银子没啥概念,要用钱的地方又多,她转眼花个干净。
沈幼薇有楚姜私下贴补,衣裙首饰时常换新,她就比较苦逼,只有公中的份例,一季三身新衣,两套头面,身上穿戴还都是半旧的。
周媪恭谨温和依旧,含笑接过。
沈幼薇左右瞧了眼,也掏出一颗分量颇足的梅花形银锞子,比沈语迟那颗大了一倍。她冲周媪笑“周娘你实在体贴,这姜茶味道极好,我喝了很是舒坦。”
沈幼薇一下给这么多,倒是直接压了沈语迟这个正主一头,她撇了下嘴。沈幼薇抿唇一笑,解释“出来的匆忙,身上就只带了这些个俗物。”
周媪却不接,笑笑“这是奴的本分,一碗姜茶而已,实当不得如此厚赏。”
沈语迟问沈幼薇“二妹来有什么事”
沈幼薇不答,自袖中取出两张花笺“正好妹妹最近也在研究点茶,这是我最近新得来的几张茶方,阿姊若是喜欢,尽管拿去用。”
沈语迟没接,随便看了眼“给我瞧做什么”
沈幼薇含蓄一笑“姐姐上回煮的奶茶,我喝了觉着极好,但回家煮怎么也不对味,姐姐能不能再跟我细说说”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了,先给些好处,婉转达成自己的目的。她既先送出了茶方,旁人也不好拒绝。
这倒不是大事,不过沈语迟一直看她不顺眼,她也不稀罕沈幼薇给的方子,就简单跟她说了几句。而煮奶茶最重要的火候啊,比例啊,材料啊,她都一概没提,轻轻带过了。
沈幼薇恨不得拿笔记下来,认真听了之后才道谢离去。
沈语迟给她了一套残缺的茶方,心情终于好了点,看着沈幼薇心满意足离去,她捂嘴贼笑了几声。
周媪等沈幼薇走了之后才劝慰她“大娘子不必着恼,二娘子机灵是有的,但她的手段不够高明,太露痕迹。”
这话倒是贴心,沈语迟听她语气带了几分霸气几分沧桑,不由笑着调侃“看来周娘见过许多高明手段了。”她又摆摆手“你放心,她那钱都是父母给的,又不是靠本事挣的,我不眼红这个。”
两人正说话,夏纤匆匆跑进来,冲沈语迟笑着报“裴先生找回来了,现在已经在采薇院住下,这下您可以安心了。”
沈语迟也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叹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你帮我端一锅姜茶给他吧。”
周媪笑笑“您不自己送给先生也显得您尊师重道。”
沈语迟犹豫了下“罢了吧。”
周媪也不再多劝,端出一盏姜茶交给下人,又忽轻声道“您放心,哪怕父母靠不着,您也是个有大福气的。”
沈语迟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对于沈幼薇在她面前炫富这事儿还挺郁闷,不过她再郁闷也没法子,沈正德她靠不着,楚姜那边更不用说,还是靠自己吧。又过了两天,她听说白氏身子见好,斗志昂扬地拎了壶奶茶过去让嫂嫂尝尝。
白氏一见她便笑“正和人念叨你呢,可巧你就来了,你可好些日子没来瞧我了。”
沈语迟把水壶放桌上“嫂嫂念叨我什么”
白氏先挥手遣退了下人“上回咱们商量的贴司生意,店铺我已经找的差不多了。不过也有个问题,你做的贴司虽然新巧,但到底跟姑娘家的癸水有关,这样的事,咱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宣传,前期估摸着生意不会太好,等日后名声传出去了,生意才会有起色。”
她一叹,怕沈语迟心急,宽慰道“不过这本就不是来快钱的生意,只要用心做,以后不愁没得赚。”
沈语迟笑的既得意又神秘,给她倒了一碗奶茶出来“嫂嫂你尝尝这个。”
白氏喝第一口就哟了声“味道不错。”她喝第二口还嚼了几下“怎么里面还放了丸子”
沈语迟得意地奸笑数声,没有珍珠的奶茶没有灵魂,所以她还特地用红糖糯米把珍珠捣鼓出来了,以后没准还能搞点芋泥椰果什么的。
她拉着白氏低声叽咕了好几句,白氏笑容满面“这生意很是使得,饮子铺不比卖贴司的地方,选在富贵人家多的闹市就很好,凭咱家,宣传起来也方便,衙门打点什么的也不难。”
两人都是利落性子,很快敲定了买卖,白氏抿唇一笑“你是未出阁的女孩家,有些事不大方便出面,做东西的材料伙计,店面的装修和铺子的打点交给我就是,你只管出秘方。至于分成我占你个便宜,五五分如何”
沈语迟吓了一跳,摆了摆手“嫂子看着给几个辛苦费就行,我什么事都不干,哪好意思白拿那么多钱”她就想个方子,关键是方子还不是她发明创造的,拿那么多分成她都亏心得紧。
这话一听就是个实诚孩子,白氏心下熨帖,不过还是按下她的手“谁说你什么事都不干,那铺子可是你出的。”
沈语迟不解,白氏解释一番她才懂。当年兄妹俩的生母嫁进来是有田产铺子现银等一系列陪嫁的,后来这一注陪嫁落在了楚姜手里,沈南念讨回了部分房契地契,里面的不少东西还都被封存着。沈南念自不会贪这个,不过鉴于当年沈语迟太不靠谱,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夫妻俩在打理。
如今沈语迟既然长大了,瞧着也懂事不少,白氏便让她上手学一学打理产业,以后嫁了人,也能自己生活,哎,姑娘家及笄嫁人都是一转眼的事啊。
沈语迟双眼放光地看着她。白氏被小姑子的星星眼逗笑了“那两家铺子我原是租出去的,既然咱们要做生意,我便先收回,咱们把摊子支起来。”
她又歉然道“不过其他的地契田契暂不能还你,你哥说了,要等你定下亲事再交还。你若是银钱上不凑手,只管来问我要就是。”沈南念一番苦心,本来就没多少钱,妹妹原来的表现又实在不靠谱,他怕妹妹还没出嫁就挥霍光了。
沈语迟哪里好意思要。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时沈南念并顾星帷一道进了院,沈语迟很热情地招呼大哥“哥,你尝尝我新点的茶。”捎带招呼了一下顾星帷“顾郎君也尝尝吧。”
沈南念喝了几口,觉着有些腻“也就一般吧,开始一口还行,后面就腻了。”这反应可跟裴青临一毛一样啊所以说裴青临咋这么像爷们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