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沈语迟和白氏的身份,当然不能亲自料理店里琐事,白氏就叫了同族的一位寡居堂姐做掌柜,余下的饮子师傅,小二,杂役,也都是悉心挑选过的人手。虽然两人不会亲自插手店铺经营,可开张第一天,两人一早就来包间坐着了。
这乳茶店的主要消费群体是年轻娘子们,所以店内装修以清雅明快的杏色为主,前店是热闹繁华的大街,后店临着河堤,垂柳依依,玉带环绕,风景绝佳。沈语迟不由赞叹“嫂嫂好眼光,这地儿找的真好,装修的也雅致。”
白氏谦道“哪里是我寻的,这是母亲陪嫁里的铺子。咱们的乳茶定价高,寻常百姓根本喝不起,除了一些达官显贵外,最差也是士绅才能喝得,这些人手头有钱,对环境自然也讲究,我宁可多花钱在店面上,也要把这些人留住。”
沈语迟连连点头。
她说完一笑,往外瞧了眼“你有所不知,这条街是州府和蓬莱县的分界线,前街属于州府,后街属于蓬莱县,说来蓬莱县衙离这儿也不远呢。”
沈语迟被她打趣了也不娇羞“这么说,江郎君离这儿挺近的”
“是呐。”白氏拉着小姑子的手细说“你哥探问过了,江郎君对你颇有好感,不知你意下如何若是彼此有意,把这事儿早定下来方好。”
沈语迟有点排斥“太早了吧。”搁在现代十五岁就让人谈婚论嫁的,估计得被拉出去崩了。
“又不是立即成亲,十五岁议亲哪里早了”白氏嗔一句,细细劝着“女子十七八成婚也不晚,太早了没好处。我是想着,你若是觉着他好,名分定了之后就能光明正大的往来,你们先处上一两年,婚后日子才能更顺遂。”
她又叹“我和你哥不是逼你,但夫人眼瞧着快要解了禁足,她是一意要把你说给娘家侄子的,父亲哎,父母之命大于天,我们都怕夫人父亲插手你的婚事,届时你一辈子就完了。江郎君别的不说,人品我们是可以打包票的。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了”
沈语迟还真给她劝通了点,谁让情势所迫呢况且又不是让她立刻结婚,总还有了解的余地。她勉强点了头“那我能不能再见他几面”
“成。”白氏一口应下,又笑“下回可别再带上裴先生了,他太挑眼,你在他身边显不出来。”上回那事,白氏简直不想再经历了。
两人说着说着,天色就暗了下来。沈语迟还想帮裴青临分辨几句,忽听店外喧闹起来,似乎有人推搡喝骂,她最是个闲不住的,匆忙跑了出去。
一个穿金戴银却眼神浑浊的青年带着一班狗腿子,站在门前重重啐着店里女掌柜“我呸爷是登州太守之子秦授,你们开门做生意,凭什么不让爷进去,爷今儿还非要进了”
白氏细心,设计店面的时候自也考虑到男女大防,所以店内专门装了两处门,店内也设了供男女客人喝茶的两处地方,由专人带进来,男客女客压根碰不到面而这秦授非要进的,就是专为女客开的那扇门。他若是进去惊到了女席的贵客,这店明天就不用开了
女掌柜还不能得罪客人,捂着脸,尽量平缓语气“您若要进去,请走左边的门,这道门是给女客用的。”
沈语迟一见女掌柜脸上有两道巴掌印子,还得跟这傻叉赔笑脸,她登时就火了她重啐道“太守两位公子我都见过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猪狗”
秦授一身酒气,大概是从前头哪个勾栏酒楼晃荡过来的,他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见她生的花貌雪肤神清骨秀,眼里不禁露出垂涎之色,他指着她道“哪里来的貌美小娘子带上来给爷我瞧瞧,小娘子是哪个楼里出来的今儿晚上就陪我吧。”这是把人家当勾栏里的花娘了。
他身后的狗腿子倒是清醒的,见这小娘子穿着打扮气度均是不俗,一时犹豫。
沈语迟却忍不得了,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秦授头发,劈手给了他两巴掌,又捣了两记老拳,一张脸揍成猪头样“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再敢胡乱撒野,牙给你拔掉”
一众人给这泼辣小娘子吓了一跳,秦授的狗腿子忍不得了,当即便想动手,秦授也要还手,可他一手还没搭上沈语迟的肩,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沈语迟转过头,却见江渥丹带着一班差役走过来,很有几分掌印官的威风。他先把沈语迟护在身后,不使人伤到她,又伸手一推,轻松把秦授推了个跟头,这才冷沉着脸“秦四郎,好久不见。”
秦授居然是认识他的,倒吸了口气,酒也醒了几分“江好心怎么哪都有你”
江渥丹冷冷道“这是我的辖区,我自然该尽责。倒是秦四郎你,忘了上回太守是怎么罚你的吗”
秦授不知在他手里吃过什么亏,闻言脸色忽青忽白的,江渥丹给差役使了个眼色,几个差役上前就把狗腿子们揍翻在地,秦授骂了几句狠话,吓得一溜烟跑了。
沈语迟微微张嘴“江郎君好威风。这人说他是太守之子,你不会”
江渥丹一笑,摆摆好看的手“沈娘子放心,我依照律法行事,并无私心,太守也不能如何。”他又敛了笑容“沈娘子下回再遇见这等事,可别再自己出头了,应该及时报官才是。今儿我是听到有人闹事,特地赶了过来,下回若没及时来,沈娘子吃了什么亏,我如何向伯念交代”
店里自有打手,沈语迟也带了侍从,因此并不惧个把纨绔,不过她还是领了江渥丹的好意“我省得了。”
两人正说着话,白氏也匆匆赶来了,她先抚慰了小姑几句,见她无事,才向江渥丹感激道“真是不知怎么谢你好。”
江渥丹忙自谦了几句,他并不居功,转身要回衙门。沈语迟招呼他“江郎君若是没什么要事,要不要进来尝一杯我们店里的饮子”
江渥丹略一思忖,也不扭捏,拱手一笑“那就叨扰了。”
他边往进走,边跟沈语迟笑道“乳茶之名我早有耳闻,可惜我本月月俸花干净了,本来想下月来尝尝的,沈娘子可得算我便宜些。”
沈语迟给他逗的一笑,拍胸脯保证“给你打十二折。”
江渥丹朗声笑“可见是杀熟了。”
三人说笑间,厨下就端了乳茶上来,江渥丹倒似真爱这一口,连连道“味道独特,浓香柔滑,别具芳馨。这店名叫什么呐回头我给朋友推荐。”
沈语迟灵机一动“我们暂时想了个沈家饮子店,不过今儿被好多客人说难听啦,要不探花儿你帮着起一个”
江好心探花给这等朴素的店名逗的乐不可支,半晌才缓了缓气儿“那劳烦沈娘子取纸笔来了。”
他能做探花的,学问自是不俗,铺开纸笔,撩起官服的袖子,沉吟道“沾牙旧姓余甘氏,破睡当封不夜侯,茶,雅称不夜侯。”
他神情专注,悬笔提腕,尤其那手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修长莹白,握笔的时候很有力道。他运笔如飞,转眼就在宣纸上写下了不夜侯三个字。
沈语迟见他脊背挺直如翠竹,写的字力透纸背,不由目露赞叹“这字写的极有风骨。”
江探花愣是给她夸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写完之后要放下狼毫笔,沈语迟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两人指尖相触,齐齐愣了下,又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沈语迟脑子里突然闪过灵光,学霸,长得俊,身高七尺以上,个性善良坦荡这,这不就是她的理想型吗她想象中的男票,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哎呦,她忍不住又瞄了江探花一眼,没准这就是天意啊她不自在地咳了声“我拿回去装裱起来。”
江探花十分懂礼,见天色不早,主动告辞。
沈语迟抱着他写的字儿回了家,她今儿回的有些晚,本以为府中人早睡下了,没想到垂花门处还有一盏风灯在寒风里忽明忽灭。
她惊疑地走过去,裴青临就斜倚在照壁上,一手拎着风灯,衣袂被秋风吹的飞扬,他神色淡淡,见她回来才露出浅浅笑容,动人更胜月色“回来了”
先生这是在等我吗沈语迟心尖儿微烫“先生”
这个人嘲她讽她,可是却会在寒夜里等着她。她鼻根微胀,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裴青临略一点头,似乎想说话,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木匣上“这是”
沈语迟从莫名的心绪里回过神,把字展开给他瞧“这是江郎君给我们的饮子店题的字。”
她不等他发问,叽里呱啦就把今儿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憧憬和向往“我觉着江探花人还不错,倘能长久如此,倒也算圆满了。”
裴青临神色沉寂,眸光幽暗寒凉,倘有人此时看他眼睛,定会止不住战栗。他声音极轻地重复“圆满”他慢慢笑了下,食指摩挲着她扬起的嘴角“是啊,大娘子要圆满了。”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