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顾自己烧的厉害,一边哭一边喊道:“师姐,师姐,不要让我忘记,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不要忘记……”
“阿娘,阿娘,阿浮不怕,阿浮不怕……阿浮不要忘记你……”
赵沁坐到床边,抓住沈浮胡乱挥舞的小手,哄道:“阿浮,不是让你忘记,只是暂时把不好的事情给你封起来,这样你的病才会好起来,不然把脑子烧坏了,以后你就变成笨孩子了。”
“不、不要忘记……”
沈浮出乎意料的固执,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睛里落下来,满脸通红的她紧紧地拽着赵沁的手,“师姐,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阿娘死了,阿爹死了……”
“大姐的胸口破了好大一个洞,二哥的脑袋掉在地上,还有叔叔伯伯叔母伯母……他们全都倒在地上,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断掉的手和脚……”
小姑娘用直白的话语,描述着一副残忍的画面。
光是听着,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赵沁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她同沈浮一起生活了六年,自然不可能对她的过去半点都不过问。
很早以前,她就托人查到了沈浮的身份。
原本,她以为沈浮是家族流放过程当中,在大人的掩护下逃跑的孩子。
这种事情不常见,但也时有发生,就连皇帝自己都知道这么回事。
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流放到边关苦寒之地,和直接斩首,不过是马上死和缓一缓再死的区别,如果是一家子一起流放的,基本上约等于灭族了。
这时候,被流放的犯人,往往就会想办法打通上下关系,就算自己逃不了,但至少要将家里的孩子送出去一个,留个念想下来。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对臣子最后的宽容与恩赐。
反正真的罪大恶极的那一批,早就在菜市场一个个的点名问斩了。
但赵沁查到真实的情况才知道,不是的。
现实比她想象中更残忍。
押送沈家人的队伍,在神仙山不远处的管道上遭到了袭击。
连同押运的官士在内,沈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死的一干二净。
所有人几乎都是□□净利落的一刀枭首,或者是一剑穿胸,几乎没有哪个人的身上找得到第二道伤口,简直就像是一群被饿狼肆意屠杀的羊羔,死的毫无反抗之力。
如今已经快二十的沈浮,其实已经差不多忘记父母和亲人的长相了。
她只依稀记得母亲很温柔,父亲在外面时常板着脸,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回家却经常将她举的老高,经常将她的关节卸下来,气的母亲追着他骂……伯父家的大姐稳重端庄,会做很好吃的糕点,二哥调皮捣蛋,经常捉小虫来吓她,把她吓哭了又会编草蛐蛐来哄她。
但当年那血腥的一幕,她却如何都不会忘记。
她因为年纪小,被管得并不严,沈家虽然落败了,但沈父的友人还在,因此押运的官兵,倒也不敢苛责他们,像是对待别的犯人一样非打即骂,毕竟神仙斗法,殃及池鱼,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沈家人一封信寄回京城,有的是他们这些小卒子好受的。
沈浮早上起来,喝了太多的水,中途憋不住了,就一个人跑去尿尿。
大人都是用绳子捆着手腕,小孩子倒很自由,方圆十里不见人烟,沈家人也不担心沈浮走丢,反正就这么一条官道,他们走的也不快,小姑娘解决了个人问题,出来总能追的上的。
就连押运的官兵都善意地和沈浮开着玩笑:“小心草丛里有蛇来咬你屁股哦!”
沈浮信了他说的话。
因此对自己方便的地方,是挑了又挑。
草深了怕有虫,草浅了怕被人看见,越走越深,走到一个树洞旁边,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对了位置。高大的林木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影,第一声惨叫响起来的时候,沈浮甚至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屠杀已经开始。
沈浮很感激二哥,是他顶着挨训的风险,教会了自己爬树。
她藏在树叶的缝隙里,眼睁睁瞧着自己的父母亲人,一个个的倒下。
她母亲将一个旁支的庶女抱在怀中,口口声声喊着不要伤我的女儿,饶我的女儿一命。
但黑衣人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他们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那天的天空很红,晚霞就像是被鲜血浸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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