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那双眸子对上,白越心脏不觉急促地跳了一下。
他想要起身,却再一次被身边人拽住了胳膊。手背淌上几滴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是红色的鲜血。
穆思寒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看样子已经神志不清。呼吸要比平常都为粗重,而伴随每一次胸脯的起伏,都有更多鲜血流下。
身下有针筒滚过,里边残留着无色的液体。
后边,脚步声靠近过来。
两人身上覆下一层阴影。白越抬头看去,见是尚宇飞走了过来。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蹲下:“不做吗。”
白越一愣:“什么?”
尚宇飞没有回话,伸手探过来。一把抓住穆思寒肩膀——然后猛地一提,将其送入白越怀中。
白越只感到颈间扑来一股热气。带着血腥气味的热流沿着脖颈淌下,染红了制服的衣领。
随着距离靠近,那股独属于Omega的信息素愈加浓厚,缠绕着鼻间。
“特殊情况。”尚宇飞在近旁看着他,似笑非笑,“做吧。”
白越:“……”
白越:“你认真的吗。”
“啊。”尚宇飞脸上没了那抹嘲弄的笑意。
“当然。”
他目光偏移,看向穆思寒。
对方额头抵住白越的肩膀。似是察觉到视线,侧头回望了过来。金色的发丝凌乱不已,冰蓝色的眸子目无焦距。脸上满是血迹。
见状,尚宇飞皱了下眉。
他也闻见了Omega信息素的气味,却没有太大感觉,应该是与匹配度有关。不过与他相比,白越受到的影响倒是很明显。
白越沉默片刻,双手扶住穆思寒的肩膀。
“抱歉。”
闻言,尚宇飞眉头皱得更深,却仍然没有动作。
“嘭!”
一声沉闷的钝响传来。
穆思寒身体一沉,闭上了眼睛。神经断线。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往下倒去。
白越及时扶住,将昏厥的同伴背了起来。
那股属于Omega的信息素气味淡下,只在空气中有一丝残留。
“宿舍里应该有备用的抑制剂。”
白越动作顿了顿,朝尚宇飞伸出一只手。原本是要触碰脸颊,途中却忽然一顿,拍向了肩膀。
五指力道加大了几分,眼底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脸上却还是露出笑容。
“走吧,先带他回去。”
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在火上烤灼,一会儿又像是被埋入雪地、寒彻刺骨。
脑海里出现了走马灯,无数片支零破碎的回忆不断跳跃。
阴暗逼仄的K城,嚣张跋扈的Alpha,任人鱼肉的Omega。
那个女人的哭脸很丑、笑声很刺耳,信息素的气味甜腻到令人想吐。
那个男人跟其他人一样,普普通通的死在了火拼斗殴之中。尸体被乌鸦衔啄,很快便发臭了。
涌入耳鼻的、是无比熟悉又无比作呕的血腥气味。
不过很快,便有一道沉静的气息传来,掩去了那些黑暗的回忆与臭味。沸腾不止的血液逐渐平息,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平稳而舒适。
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
额头上传来一丝凉意。穆思寒下意识抬手,便抓住了一个人的手掌。
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带了些硬茧。
他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土色的天花板。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是军营宿舍。
身下是熟悉的硬床。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穆思寒侧头看去,见是白越。
对方衣领上满是血迹,连带着脖颈也留下几道血痕。当看清对方容貌,穆思寒忽然回神,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信息素吸引、抑制剂反噬。他完全沉沦在了本能之中。
他清楚地记得,有一个人靠近过来。一双温柔的浅灰色眸子,担心地注视着自己。
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很好闻的味道。不同于那些充满侵略性的气味,像烈日炎炎下凉风拂过,让人心绪平静。
所以,他……
穆思寒眼中透出一丝惊疑不定,手缓缓抚向自己的后颈。
“我给你打了抑制剂。”白越道,“抱歉,翻了你箱子。”
穆思寒动作一顿。视线下移。自己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备用的几支针筒都被翻了出来。
白越手中的白毛巾已被血色染红。他将其放入一旁的水盆,清洗拧干。很快,那一盆清水也变成了红色。
白越:“你醒的要比想象中快。不过我没找到医疗兵,只能简单处理一下外伤。”
穆思寒翻身坐起。这一动弹,便撕扯到了腹部的伤口。
他皱了皱眉,没有出声。看向白越,对方将毛巾搭在了盆口。
穆思寒:“……你已经知道了吗。”
白越转头看过来,没有说话。
穆思寒五指紧握:“我……”
“之后再说吧。”白越叹了口气,“这里还不算安全,我们得撑到陆上将过来。”
闻言,穆思寒望向了窗外。
夜幕包裹了整座军营。但相比之前的死寂,如今却像是白日一般热闹。
亮白色的探照灯扫射着军区,数道人影掠过,隐约能听见凌乱的脚步与愤怒的大喊。
“目前清醒的只有下级军官。”
白越简要说明了一遍目前的情况,“他们正在努力控制形势,不让波及范围扩散。”
十几分钟前,当他背着穆思寒与尚宇飞赶往宿舍时,发现全军区的人都被唤醒了。
军人们听见警报,并迅速采取应对。
只不过,虽然下级军官的人数要比中高层军官多,力量上却被压制。再加之还有各类爬虫乘虚而入钻入人类身体,形势并不容乐观。
尚宇飞在送两人过来后,又前往了牢狱。巢穴的情况令人在意。从上一次的经验来看,只有捣毁巢穴,才能止住这源源不断的虫子。
白越则是在等穆思寒清醒。宿舍也算不上绝对安全。把一个晕倒的人独自留在这儿过于危险。
穆思寒很快理清了现状。他回头看向白越:“你现在要去牢狱吗。”
白越点头。
“我也去。”穆思寒说着便要下床。但仅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又不小心扯动到了伤口。
“你待在这儿。”白越制止了他的动作。
穆思寒抬眼:“什么?”
白越:“你的肋骨断了。就算去了也没法战斗。”
闻言,穆思寒抚向腹部。内里深处传来阵阵刺痛,但应该没有伤及脾肺。
穆思寒坚持:“我可以。”
白越看着他,站起身:“你在这里休息。”
“白——”
话音未落,就见一支枪横抵过来,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
冰冷的温度自额头传来,穆思寒陷入沉默。
白越移开了枪口。
“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能避开吧。”
“外面除了虫族,还有被控制的人类。如果他们也这么做,你要怎么办?”
穆思寒:“……”
白越半蹲下来,将手枪放在了床上:“这个你留下来防身。备用弹匣在桌上。如果有敌人进来,就直接干掉他们。”
门外忽然传来轰响,让紧闭的房门都为之一颤。
白越看向门外:“我该走了。”
他起身走了过去。手抚上冰凉的把手,正要旋开。忽而一顿,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穆思寒。
笑了笑:“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接着很快合上。房间里再度陷入寂静。
穆思寒抬起头,对面是白越的床位。收拾得整洁干净,床单上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然后,他垂下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手枪上。伸手执起。
枪身线条流畅,表面摸着有些粗糙。
“……”
“还有温度。”他低声道。
当尚宇飞赶到509牢房前时,房门大敞。
军营已经全乱了。这一次进来,倒要比上回容易许多。
他走进去,发现房里凭空多出一条地道。里边很暗,一条狭长的阶梯直通地底,再往下就看不清了。
估计是司空邢找到的。
那小子没戴通讯器,所以没法知道地底是什么情况。
尚宇飞啧了一声,抬脚走下去。
阶梯很陡。打开手电照明,四面墙上布满了蛛网。有些已经破损了,看来是有人刚来不久。
地道又长又深。走在里边,只感觉时间都被模糊。
下来以前还能隐约听见打打杀杀的声响,下来以后再无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忽然踩上一滩液体。手电光照过去,发现是红色的血液。
尚宇飞皱了皱眉。
那摊血液尚未凝固,沿着阶梯往下蔓延。
直到一截平路。
前方有微光传来。地面除了血液以外,还多出好多截爬虫的尸体,想来是经历了一番激战。
道路宽敞许多,墙壁上凭空生出大大小小的虫洞。死去的爬虫尸体粘附在了上面,欲落不落。
这些通道像是被一只巨大的虫子啃咬过,无论地面还是墙壁都极为粗糙。甬道呈圆柱状,天花板时高时低,好些地方需要低头经过。
当靠近微光的所在地时,尚宇飞停下脚步。
已到了尽头。中央一枚半人高的圆蛋,或者说是……虫卵。
表层已被破坏,往内里塌陷。周边散落着无数爬虫尸体,刚孕育出来就已夭折。
微光是从虫卵表壳上散发出来的,如果旁人不知道这颗卵的真实身份,可能还会觉得颜色很美。
尚宇飞关掉手电。俯身捡起一枚石子儿——猛地将石子甩了出去!
高速之下,石块与空气摩擦发出巨响。嘭地一声击中虫卵塌陷的部分。
下一秒,碎片如蛛网般碎裂。
尚宇飞端起枪支。
然而预料之外的是,奔涌而出的并非爬虫,而是一道人影。
那人摔倒在了地上,似乎早已死去多时,一动不动。
尚宇飞打起手电。
对方身着军服,面色干枯,好似体内水分都蒸发殆尽了一般。眼睛睁着,死不瞑目。